又是一日,天色清明。
李然起了個大早,在自家鋪?zhàn)佣乒竦淖⒁曄拢瑤е桀^昏腦,眉眼惺忪的米丫頭,走出了鋪?zhàn)印?/p>
穗泥街上早行人頗多,人影竄動,形形色色,各有不一。
桂夫人坐在鋪?zhàn)永铮灰u墨色長袍拖地,袍身材質(zhì)非絲非帛,似由神秘靈材編織而成,上面有山河紋路、星辰軌跡交織的圖案,倒是好看,只是落在這鋪?zhàn)永铮瑓s是顯得頗為不入。
云姑奉了一杯熱茶上來,這茶是開業(yè)時范家姐弟帶來的,當(dāng)屬上品,在這老龍城里,除卻那些高門大戶,鐘鳴之家外,下邊可是少有這些,只是這茶極好,但看茶婦人的目色卻是看了一眼外邊人流。
“桂姨!”
“忙自個的去吧,這些事,你家掌柜的會管的。”
桂夫人面色平靜,端起茶盞,抹去浮沫,淺嘗一口,新茶并靈泉,滋味有甘甜并無苦中澀,自是極為暖胃。
詩雨看在眼里,看了看那漸漸明亮的天色,少女眉眼帶笑,撥弄著面前的算盤珠子,綠群飄飄,卻是好看。
米丫頭一身大紅袍子,裹得嚴(yán)實(shí),兩根小辮子搖擺不定,著實(shí)可愛,粉嘟嘟的小手揉了揉眼睛,使勁的打了個哈欠,甕聲甕氣道:“老爺,米沅想留在鋪?zhàn)訋驮娪杲憬愕拿Γ幌肴W(xué)堂。”
李然揉了揉小丫頭的腦袋,將一袋熱氣騰騰的包子遞了過去,面色帶笑,“你詩雨姐姐是鋪?zhàn)永锏亩构瘢惚闶侨乒瘢芾礓佔(zhàn)樱院筮@記賬的活就得你來管。你不去學(xué)堂,不學(xué)如何管賬,鋪?zhàn)右琴r了,你可就沒睡的地方了。”
米沅一聽,精神一提,狠狠吃下一個包子,嘴角鼓鼓,“可是老爺,聽那些路過鋪?zhàn)拥拇笕藗冋f,學(xué)堂里的先生可兇了,米沅又不聰明,要是惹得先生不高興,被教訓(xùn)算是活該,只是丟的可是老爺?shù)拿孀影Α!?/p>
李然嘿嘿一笑,這丫頭說自己不聰明,可這話說出口來,一點(diǎn)也沒有不聰明樣子,眼睛眨巴,水靈靈的,想來是臨時找了別人補(bǔ)了話術(shù),借此來說服自家老爺,不讓自己去學(xué)堂。
可小丫頭想不到的是,自家這位老爺,腦子不好,面子什么的,與他而言,那就是個屁,一點(diǎn)不值。且不說丟不丟臉,要是小丫頭真被訓(xùn)了,甭管占沒占理,青衫少年指定要提劍上門,講講道理。
至于為什么偏要送小丫頭去學(xué)堂,依著李然的想法,管賬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因?yàn)槊籽绢^福緣極好,雖在道術(shù)劍法上難有成就,但在這著讀書一途上,卻是極好,若是時間給夠,指不定未來的甲子光景里,桂花齋里能出個十一二境讀書人。
如此一來,李然這個年輕的龍門劍修只是當(dāng)下,真要看到的話,還得是米丫頭,畢竟浩然天下以讀書入上五境練氣士極多,但是女子讀書入得上五境,為米丫頭當(dāng)屬。
念及至此,李然目色看向遠(yuǎn)處,晨光落下,頗有暖意,而他所望方向,那邊是老龍城符家宅邸之地,整個老龍城頂層人物,如今幾天過去,想來那位符家家主已然打聽了不少時間。若是想想,一般家族若是受了這氣,指不定當(dāng)天就領(lǐng)著人下場了,可這符畦卻是極能忍受,先是壓下消息,而后派些人在穗泥街暗處觀察,不引動靜,不生外事,讓人猜不透要做些什么。
白鹿書院,位于老龍城內(nèi)城,這間書院不屬于儒家七二書院之屬,也不歸老龍城那些大家族開設(shè),收學(xué)生也不分內(nèi)別,上至富貴之家,下至草根之屬,凡是有心求學(xué)者,書院先生皆是不拒,倒是頗有好名。
李然是清晨出的門,到了白鹿學(xué)院門口,卻已是日上三竿時,臨了這里,書聲朗朗,倒是悅耳。
米沅扒拉著門檐,探著腦袋,望著大門里瞅了瞅,目色好奇,卻是小聲道:“老爺,我真的要在這里讀書嗎?”
李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里面的先生極有學(xué)問,老爺那天走了,你想找都找不到嘍!”
言語之際,一個年過甲子的老人走了過來,一身儒衫,慈眉善目,老人看了一眼青衫少年,目色平淡,又看了看米丫頭,驀的多了幾分笑意。
“丫頭,想跟著老頭子讀書嗎?”
米沅聞言,邁著步子跑到了青衫少年身后,小手扒拉著青衫,而后露出圓滾滾的腦袋瓜子,有些怕生。
李然拱了拱手,神色平靜,道明來意。
老人了然,說了自己便是這間書院的教書先生,同時也收下了米丫頭這名學(xué)生。
李然想要送些俗物,當(dāng)做學(xué)費(fèi),可老人卻是擺手拒絕,而后便領(lǐng)著米沅走進(jìn)了書院。
一切平靜,自是順利。
青衫少年倒也沒走,反而是蹲在書院門口,扒拉著地上的螞蟻,不亦樂乎,就這般從白日等到了書院下課,再接到米沅,與老人道了別后,一大一小就這般回了家。
老人看著遠(yuǎn)去的青衫和紅棉襖,眉眼帶笑,“十五歲的龍門境劍修,浩然少有,六歲的讀書苗子,倒是讓老頭子撿到寶了。”
……
桂花齋開業(yè)第一天,鋪?zhàn)拥纳獠凰闾茫惶煜聛恚簿椭毁I出了一份糕點(diǎn),待到日落西山時,穗泥街的盡頭,一襲青衫領(lǐng)著一個大紅棉襖的小丫頭走了進(jìn)來,青衫少年兩手空空,神色悠然,倒是小丫頭手里拿著幾串糖葫蘆,走一步,吃一口,左瞅瞅,又看看,神氣得很,看得那些路過的孩童,滿是羨慕。
走入了自家鋪?zhàn)樱钊粵]見著桂夫人,想來是去了范家,米丫頭卻是便拉著詩雨,講述著今日書院里的那些個稀奇事,張牙舞爪,神色夸張,頗為好笑。
晚些時候,飯食吃完,米丫頭自個蹲在鋪?zhàn)娱T口,借著頭頂紅光,扒拉著地上的那些螞蟻。
詩雨則是將一張單子遞給了青衫少年,署名姓符,指明要了三百份,算是個大單,沒給定金,卻是直接拿了全款,倒是豪氣。
“公子,您說這是為什么?”
“人傻錢多,還能如何。”
“那這生意咱還做嗎?”
“錢先拿著,至于那貨嘛,先不著急,畢竟也不用著急。”
詩雨沒聽明白。
青衫少年也沒準(zhǔn)備解釋。
次日一早,詩雨送米丫頭去了書院,李然則是留下來看起鋪?zhàn)樱s半響,桂花齋的門口便站著一個中年男子,服飾平常,樣貌平常,可身上的氣息卻是極為平常。
李然眸子瞅了一眼,試探問道:“符城主?”
符畦連忙拱了拱手,“符畦,見過李劍仙!”
身為城主,恭敬肯定是沒有的,但起碼算是客客氣氣,畢竟不知眼前青衫的底細(xì),看似龍門,可誰又知道,面前之人會不會是那一劍毀了他符家一件半仙兵的大劍仙呢?如此一來,客氣一些,總沒壞處,至少符家能穩(wěn)坐這老龍城頭把交椅,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