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行宮,歌舞升平。
趙康斜倚在軟塌上,欣賞著下方舞姬們曼妙的舞姿,臉上掛著滿足而慵懶的笑容。
自從洛塵上次虛驚一場地殲滅了十個金人斥候后,他便更加堅信金人主力遠在淮北,絕無可能威脅到揚州。
朝堂上的主和派也趁機大肆宣揚,說這都是陛下天威所致,金人聞風喪膽,不敢南下。
趙康對此深以為然,連日來宴飲不斷,將國事完全拋之腦后。
宰相汪博淵和黃潛善陪坐在一旁,不時地說著一些逢迎的笑話,逗得趙康哈哈大笑。
就在這時,一名宦官小心翼翼地碎步走了進來,躬身稟報道:
“陛下,河北招討使洛塵,在宮外求見,說有緊急軍情?!?/p>
趙康臉上的笑容一滯,揮手讓舞姬和樂師退下,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
“洛塵?他又有什么緊急軍情?莫不是又在哪發現了三五個毛賊,要來向朕請功?”
上次的事情,雖然結果是好的,但過程卻讓他顏面盡失。他準備南逃的狼狽樣子,成了整個朝堂私底下的笑柄。因此,他對洛…塵這個名字,現在是又忌憚又厭煩。
黃潛善立刻湊趣地笑道:
“陛下說的是。這洛將軍年紀輕輕,就是喜歡小題大做,捕風捉影。上次十個斥候,就攪得滿城風雨。依臣看,不必理會,免得又擾了陛下的雅興?!?/p>
“沒錯。”汪博淵也撫著胡須,老神在在地開口,“如今淮南防線穩固,劉光將軍的天長守軍與我禁軍互為犄角,固若金湯。金人若想南下,無異于癡人說夢。洛將軍怕是太過憂慮了?!?/p>
趙康聽著兩位心腹大臣的話,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去,告訴他,朕今日乏了,有什么事,明日早朝再說?!彼麑χ鹿贁[了擺手,準備重新召回舞姬。
然而,那宦官卻跪在地上, 戰戰兢兢地說道:“陛下……洛將軍他……他說軍情十萬火急,若陛下不肯召見,他便……他便要硬闖了!”
“放肆!”趙康拍案而起,勃然大怒:“他區區一個招討使,竟敢威脅朕?他想造反不成!”
就在他怒不可遏之時,殿外傳來一陣喧嘩和兵器碰撞的聲響。
緊接著,一身黑色甲胄、腰挎長劍的洛塵,在一片“攔住他!”“護駕!”的驚呼聲中,大步流星地闖了進來。
他身后,幾名試圖阻攔他的禁軍侍衛,被他身上散發出的凜冽氣勢震懾,竟一時不敢上前。
“洛塵!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持械闖宮!”趙康又驚又怒,指著洛塵的手指都在發抖。
汪博淵和黃潛善也嚇得面無人色,紛紛躲到了皇帝的寶座后面。
洛塵對周圍劍拔弩張的侍衛視若無睹,他雙眼赤紅,徑直走到大殿中央,單膝跪地,聲音嘶啞而急切。
“陛下!臣有十萬火急軍情稟報!金軍精銳,約五百騎,已繞過淮河防線,正沿運河直撲天長鎮!其意不在攻城,而在奔襲揚州,行斬首之策!”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擊在每個人的心上。
然而,短暫的震驚過后,趙康卻發出了一聲嗤笑。
他從寶座上緩緩走下,圍著洛塵轉了一圈,臉上滿是譏諷。
“洛塵啊洛塵,你為了博取關注,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五百合扎猛安?還繞過淮河防線?你當朕是三歲孩童嗎?你當我大夏御營三萬大軍都是擺設嗎?”
黃潛善也從后面探出頭來,尖著嗓子附和道:“就是!我看這必是哪里來的流寇,或是李成那廝的余部在作祟。洛將軍眼神不好,錯把流寇當金兵,也不是不可能?!?/p>
汪博淵更是搖頭晃腦,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洛將軍,你未免太過危言聳聽了。天長有劉光將軍的一萬大軍駐守,城防堅固,糧草充足。就算真有小股金兵,也無異于以卵擊石。更何況,我揚州城內尚有三萬禁軍,何懼之有?”
看著這君臣三人一唱一搭、昏聵愚蠢的嘴臉,洛塵只覺得一股血氣直沖頭頂。
他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趙康。
“陛下!臣所言句句屬實!情報來源千真萬確!金人騎兵行動如風,一旦天長有失,一日之內便可兵臨揚州城下!屆時再做準備,一切都晚了!”
“夠了!”趙康被他逼人的氣勢弄得有些心虛,厲聲喝止,“你的情報?你的情報從何而來?你那幾百個瘋瘋癲癲的新兵。”
“洛塵,朕看你是想擁兵自重想瘋了!朕告訴你,休想再用這種危言聳聽的伎倆來要挾朝廷,騙取兵權糧草!”
洛塵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洛塵的聲音變得異常平靜,平靜得讓人感到害怕,“最后再說一遍,金兵已至,揚州危在旦夕。請陛下立刻下令,全城戒嚴,禁軍登城備戰,并立刻遣人前往天長預警!”
“若因遲疑,致使社稷傾覆,你……將成大夏的千古罪人!”
“你……你敢咒朕!”趙康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洛塵,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來人!”汪博淵見狀,立刻跳了出來,指著洛塵厲喝:
“洛塵咆哮朝堂,大逆不道??!”
四周的侍衛遲疑了一下,緩緩圍了上來。
洛塵緩緩站起身,看了一眼御座上那個驚恐不定的皇帝,又看了一眼色厲內荏的汪博淵和黃潛善。
他忽然笑了,笑聲中充滿了無盡的嘲諷和失望。
“不必了?!?/p>
他解下腰間的佩劍,扔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既然陛下和諸公都以為臣在危言聳聽,那臣也無話可說?!?/p>
“臣這就回營,等著給諸位收尸!”
說完,他不再看殿上那幾張錯愕的臉,猛地一甩衣袖,轉身大步離去。
而御營的禁軍,見狀竟無一人敢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