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龍在天。
下意識地就要驚呼出聲,好在他死死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萬幸的是,哨塔上的金軍哨兵似乎早已不堪疲憊,正靠著柱子打盹,發出了輕微的鼾聲,完全沒有察覺到下方的異動。
隊伍瞬間停滯。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鄭十三回頭看了一眼被吊在半空的飛龍在天,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
“廢物。”
聲音極低,卻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
但他沒有猶豫,對其他人比了個繼續前進的手勢,自己則抽出腰間的短刀,悄無聲息地摸向那根繃緊的繩索。
他動作極快,像一只貍貓,幾個起落就到了哨塔底下。
“唰!”
鋒利的短刀劃過,繃緊的牛筋繩應聲而斷。
飛龍在天重重地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疼得他齜牙咧嘴,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鄭十三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轉身就準備跟上大部隊。
可就在他邁出一步的瞬間。
“咔嚓!”
一聲清脆而又致命的金屬咬合聲在死寂的夜里驟然響起。
鄭十三的身體猛地一僵,他低頭看去,自己的右腳,已經被一個布滿鋸齒的巨大鐵制獸夾,死死地咬住了。
鮮血瞬間就滲透了褲腿。
飛龍在天剛從地上爬起來,看到這一幕,整個人都傻了。
一股無法言喻的愧疚和恐慌瞬間淹沒了他。
“你……這”他聲音發顫,下意識地就想上前幫忙。
鄭十三卻猛地回頭,對他狠狠地揮了揮手,示意他滾開。
他緊咬著牙關,額頭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
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獸夾,又指了指頭頂上打盹的哨兵,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確。
這種鐵夾子,想要弄開,動靜太大了,必然會驚動哨兵。
到那時,所有人都得死。
他用口型無聲地對飛龍在天說了三個字:
“繼續走。”
然后,他便靠著哨塔的柱子,緩緩坐下,準備就這么在原地,默默地流干鮮血,等待死亡。
贏麻了在不遠處看到了這一切。
他雙眼赤紅,轉身就要爬過來。
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幾天來一直悉心教導他們,把他們當兄弟看的NPC就這么死了。
然而,
鄭十三看到了他的動作。
那張冷硬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復雜的表情,像是一種解脫,又像是一種決絕。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贏麻了和飛龍在天的方向。
下一秒。
他舉起了手中的短刀,毫不猶豫地,狠狠地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一抹鮮血,在清冷的月光下,劃出一道凄厲的弧線。
鄭十三的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再無聲息。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贏麻了和飛龍在天,徹底呆立在原地,腦子里一片空白。
飛龍在天感覺自己像個小丑。
就在幾分鐘前,他還因為被一個NPC看不起而耿耿于懷,想著怎么找回場子,狠狠地打對方的臉。
可現在。
這個NPC為了救他這個“廢物”,為了不拖累整個團隊,就這么干脆利落地死在了他的面前。
死的那么突然,那么決絕,沒有一句遺言,甚至沒有一聲呻吟。
一種荒唐而又沉重的真實感。
像一座大山,轟然壓在了飛龍在天的心頭。
這游戲雖然是游戲,但又不那么像游戲。
因為這是一個會流血,會死亡的地方。
他的一個愚蠢的、意氣用事的舉動,直接導致了一個活生生的人的死亡。
“我……我真他媽不是個東西。”
飛龍在天喃喃自語,聲音里充滿了無盡的懊悔和自我厭惡。
他活這么大,欠過別人很多東西。
但還是第一次欠人一條命。
他感覺自己的熱血,自己的激情。
在鄭十三抹向脖子的那一刀下,被瞬間抽干,只剩下冰冷的愧疚。
周圍的玩家們也都沉默了。
他們和鄭十三相處了不過短短幾天,這個NPC話不多,總是板著一張臉,訓練的時候也毫不留情。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真心在教他們如何在戰場上活下來。
許多玩家都以為,他會是龍行天下戰團的第一個常駐核心NPC,是未來的教官,是戰團的看板大哥。
可誰也沒想到,第一次出任務,他就以這樣一種方式,永遠地離開了。
離別來得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沒回過神來。
贏麻了站在原地,他感覺自己有點麻木。
沒有憤怒,沒有悲傷,腦子里空空蕩蕩,只剩下鄭十三最后那個決絕的眼神。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翻涌的情緒。
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
鄭大哥用命給他們換來的機會,不能浪費。
他走到飛龍在天身邊,沒有責備,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沙啞得厲害。
“走吧,完成任務。”
說完。
他不再停留,轉身帶著人,繼續向著金軍大營的墻邊潛去。
飛龍在天抬起頭,看著贏麻了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不遠處鄭十三那已經冰冷的尸體。
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臉,眼神里最后一點玩世不恭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狠厲。
他爬起來,緊緊跟上了隊伍。
接下來的行動,順利得有些詭異。
或許是鄭十三的死,給所有玩家都上了一堂最深刻的課。
再也沒有人掉以輕心,所有人的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精準而高效。
他們用這幾天反復訓練過的方法,幾個人熟練地搭起人墻,悄無聲息地翻過營寨的柵欄。
進入營地后,他們就像一群最專業的縱火犯。
拿出火折子,吹亮,點燃浸透了火油的布條,然后塞進一個個油罐里。
他們沒有立刻投擲,而是按照計劃,兵分兩路。
贏麻了和飛龍在天帶著六十多個身手最敏捷的玩家,直奔西側的馬棚。
那里是他們的主要目標之一,搶馬,制造更大的混亂。
而剩下的一百多人,則四散開來,如同鬼魅般穿梭在密密麻麻的營帳之間。
他們將一個個點燃引信的油罐,悄悄地放在了營帳、草料堆、糧車等一切易燃物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