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從韶華堂魚貫而出,各懷心事。
最高興的,莫過于沈玨。
他面上依舊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樣子,可那雙深邃眼眸中漾開的笑意,還有周身陡然舒緩下來的氣息,都昭示著他內(nèi)心的狂喜。
這樣……
表妹就算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了?
這個認(rèn)知讓沈玨心底涌起一股陌生的、滾燙的滿足感。
一件稀世珍寶終于被蓋上了官印,認(rèn)定從此獨屬于他。
那突如其來的、強(qiáng)烈的占有欲甚至讓他自己都驚了一下,隨即又被更多的欣喜徹底淹沒。
“都回去歇著吧。”老太君揮揮手,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也帶著了卻一樁心事的松快。
眾人行禮退出。
剛走到門口,老太君又叫住了沐水笙。
“笙笙啊。”
她的聲音和顏悅色。
“你師傅他老人家,大概什么時候能云游歸來?你的終身大事,無論如何也得讓他老人家知曉才是。”
沐水笙一聽,腦袋嗡地一下,更大了。
婚事!
又是婚事!
她根本不想被這勞什子婚事綁住啊!
她還要抓妖除魔,還要跟著師尊游歷天下,探尋無上大道呢!
【這婚約最好能拖到天荒地老,自然失效!】
她張了張嘴,正要找個借口,說師尊歸期不定,或許三年,或許五載。
“回老太君的話!”
劉桂蘭搶先一步,笑容滿面地接過了話頭。
“小姐的師尊確實是云游四海,歸期未定。不過老太君您放心,一旦師尊回來,老奴定當(dāng)?shù)谝粫r間稟明此事,絕不敢有半點耽擱!”
老太君聽了,滿意地點點頭:“好好好,如此便好。”
她又慈愛地看向沐水笙,拍了拍她的手。
“笙笙啊,這婚約的事兒不急。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得幫你表哥把這夢游的毛病給治好。他這天天晚上瞎溜達(dá),自己睡不好,也攪得府里上下不得安寧。”
“……好的,老太君。”
沐水笙悶悶地應(yīng)下,心里堵著一萬個不情愿。
她怎么就從一個治病救人的“大夫”,一躍成了病人的“未婚妻”了?
這身份轉(zhuǎn)變也太離譜了!
【不行,我得找機(jī)會跟表哥好好說道說道!】
她暗自下定了決心。
【他一個權(quán)傾朝野的首輔大人,滿心滿眼都該是家國天下、朝廷公務(wù)才對!兒女私情只會影響他批閱文書的速度!】
她忽然想起了她那個道癡師兄。
師兄曾經(jīng)一臉嚴(yán)肅地告誡她:“女人,只會影響拔劍的速度!道心一定要堅定,務(wù)必摒棄私情,方是正道!”
當(dāng)時她覺得師兄純屬夸張,現(xiàn)在忽然覺得,這話簡直是至理名言!
表哥那把“治國之劍”,可不能被她和這破婚約給影響了!
回院子的路上,沈玨心情極佳,步履都帶著風(fēng),連平日里覺得沉悶的回廊都顯得順眼了許多。
而跟在他身后不遠(yuǎn)處的沐水笙,則一路耷拉著腦袋,有一下沒一下地?fù)钢种福粡埿∧槹櫟酶鷤€包子似的。
一回到靈樞院,她就忍不住了。
“嬤嬤!你剛才干嘛要說那些話呀!現(xiàn)在好了吧,莫名其妙多了個未婚夫!我得趕緊想辦法聯(lián)系師尊,讓他回來幫我推了這婚事!”
劉桂蘭看著她這不開竅的樣子,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正想再勸幾句,忽聽得院外有動靜。
門外,金子探頭探腦地往里看。
從早上就看到這兩主仆鬧別扭,怎么去了趟韶華堂,回來感覺鬧得更厲害了呢?
她弱弱地問:“表小姐和劉嬤嬤要不要吃點心?”
劉桂蘭沒好氣地說:“不要。”
沐水笙立刻道:“要!要咸口點心!”
【先吃!吃飽了再想辦法!找不到師傅,就去找?guī)熜郑∽屗ジ砀缦茨X,男人要以事業(yè)為重,娶妻也會影響“拔劍”的!】
與此同時,墨韻堂書房。
沈玨剛一踏入,下屬毛二便匆匆來報。
“大人,鄰郡那樁滅門案,破了!”
沈玨眉峰一挑:“哦?詳細(xì)道來。”
“正是您之前留意的那個有虎牙的新衙役丁鼎!他找到了關(guān)鍵線索,順藤摸瓜,抽絲剝繭,不過三日功夫,真就把案子給破了!兇手已經(jīng)緝拿歸案!”毛二的語氣中滿是欽佩。
沈玨心中默算,從沐水笙預(yù)言那日至今,不多不少,正好三日!
他眸中閃過驚異,隨即化為更深的笑意。
【笙笙表妹,著實厲害。】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立刻被他自己修正。
【不對,不是表妹了。】
他捻了捻指尖,那里還殘留著她腰間那抹柔軟的觸感,心底泛起隱秘的愉悅和驕傲。
【是我的小未婚妻,真是厲害。】
他沉吟片刻,對毛二吩咐道:“此案破獲,有功之臣,依律論功行賞,不得有誤。”
“是,大人!”
毛二退下后,沈玨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漸沉的暮色,心中已有了計較。
【明日,得好好“獎勵”一下我那神通廣大又……有點不情愿的小未婚妻才是。】
只是這獎勵,是該投其所好送些新奇法器古籍,還是……多用些心思,讓她慢慢習(xí)慣并接受“沈玨未婚妻”這個身份呢?
靈樞院內(nèi),氣氛有些凝滯。
沐水笙正津津有味地吃著金子送來的海鮮撈面,鮮美的湯汁讓她暫時忘卻了煩惱。
劉桂蘭冷不丁飄來一句:“少吃點,吃胖了,到時候穿嫁衣丑!”
“啪!”
沐水笙手里的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這下是真觸及她的底線了。
她第一次對著從小將她帶大的奶嬤嬤發(fā)了火,粉腮鼓鼓,一雙杏眼里滿是懊惱和不解。
“奶嬤嬤!你剛才干嘛要在老太君面前又哭又跪的呀!我都說了不計較了,我不喜歡表哥啊!為什么要綁在一起?”
劉桂蘭看著自家小姐這油鹽不進(jìn)的樣子,又是心急又是無奈,劈頭蓋臉地反問:“你不喜歡表哥,那你喜歡誰?”
沐水笙被問得一愣。
她眨了眨眼,似乎在認(rèn)真思考這個問題,然后理直氣壯地掰著手指頭數(shù)了起來。
“我喜歡師傅啊!還有師兄!還有燒香的小無問!還有嬤嬤你啊!”
她數(shù)得頭頭是道,覺得這根本不是問題。
劉桂蘭一聽,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果然!這丫頭根本就沒開情竅!
“師傅是養(yǎng)育你的長輩!你師兄?那個邋遢道癡,三天兩頭回來找你討錢買破法器!無問還是個光屁股娃娃!嬤嬤我是奶你長大的老仆!”
她一個個點過去,語氣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急切。
“這能一樣嗎?”
“這種喜歡,和男女之間那種想要廝守終身、生兒育女的喜歡,能是一回事嗎?”
沐水笙被問住了。
她停下了吃面的動作,秀氣的眉頭緊緊蹙起,清澈的眸子里,充滿了真實的、巨大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