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堂內(nèi),老太君由欣媽媽和辛菊嬤嬤陪著說話解悶。
欣媽媽一邊幫老太君揉著肩膀,一邊笑道:“老太君,您發(fā)覺沒有,大少爺近來往咱們韶華堂走動得可勤快多了。”
辛菊嬤嬤也笑著接話:“可不是嘛!仔細想想,自從表小姐住進府里,大少爺幾乎是日日都來給您請安了,有時一天還不止一趟呢。”
老太君接過丫鬟奉上的參茶,呷了一口,慢悠悠地道:“以前啊,他忙得跟個陀螺似的,十天半個月也未必能來我這兒點個卯。如今倒好……”
她放下茶盞,眼里帶著了然的笑意。
“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來看我這老婆子是假,來看我們笙笙才是真吧?”
欣媽媽和辛菊嬤嬤都抿著嘴笑。
辛菊嬤嬤想了想,分析道:“老奴瞧著,大少爺多半還是因為表小姐能醫(yī)治他那夢魘的毛病,所以才來得勤些,指望著表小姐能妙手回春。”
一提到沈玨,老太君就忍不住絮叨,眉頭也皺了起來:“唉,提起這個孽障我就頭疼!換作別的人家,他這個年紀,孩子都能滿院子跑了!他可倒好,到現(xiàn)在還單著!每回問他,就拿什么‘公務(wù)繁忙,無暇顧及婚姻之事’來搪塞我!”
老太君越說越覺得有理,聲音也拔高幾分:“再說,這婚姻大事,什么時候需要他親自去‘管’了?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咱們這樣的人家,給他尋個門當(dāng)戶對的大家閨秀娶回來,開枝散葉,不就完了?”
她頓了頓,想起孫兒那冷硬的性子,又是一陣氣悶,對著兩個心腹媽媽抱怨:“可你們說說,我這大孫子,是那聽人擺布的主嗎?他爹他娘在他面前,怕是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更別提做他的主了!”
說到口渴,老太君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要壓下心里的火氣。
她總結(jié)道:“要我說,就算他當(dāng)了首輔,在朝堂上一言九鼎,回了家,他也是兒子,是孫子!該聽話的時候就得聽話!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辛菊嬤嬤和欣媽媽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里看到了無奈,連忙齊聲應(yīng)和:“是是是,老太君您說得在理,再對沒有了!”
得了認同,老太君心頭的氣才順了些,擺擺手:“罷了罷了,不說這個孽障了,說得我口干舌燥,肚子都有些空了。去,把你們上次說的那個少放糖的茯苓糕給我拿幾塊上來,我墊一墊。”
沐水笙難得起了個大早,天際才剛泛起魚肚白。
她想著趁清晨人少,溜達回天一觀去取幾本要緊的古籍。
剛踏出角門,就瞧見首輔那輛標(biāo)志性的玄色馬車已靜候在側(cè),車夫正做著最后的檢查。
她心里正嘀咕:
【上朝都要起這么早,真是辛苦。我這偶爾早起一回,都覺得渾身不得勁,困得慌……】
“表妹這是要出門?”
一個清冷低沉的嗓音自身后響起,嚇了她一跳。
沐水笙猛地回頭,只見沈玨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后。
他一身絳紫色朝服,身姿挺拔,在朦朧晨光中更顯清貴逼人,只是眉眼間還帶著未曾斂盡的倦意。
“表、表哥早上好。”
她連忙斂衽行禮。
“我回天一觀取些書。”
“正好,我捎你一程。”沈玨語氣平淡,說得理所當(dāng)然。
“啊?不、不順路啊!”沐水笙下意識就想拒絕,去城西和去皇宮根本是兩個方向。
然而,她話音未落,一只手已經(jīng)被一只溫?zé)岣稍锏拇笫治兆 ?/p>
那手掌寬厚,帶著習(xí)武之人的薄繭和不容置疑的力道,輕輕一帶,她便不由自主地跟著他走向馬車。
【大少爺牽表小姐的手!】
【大人他……他牽了女人的手?!】
門房和早已候在車旁的貼身長隨毛二瞬間瞪大了眼睛,隨即又飛快地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什么都沒看見。
可那微微抽搐的嘴角和瘋狂交換的眼神,暴露了他們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
這簡直是鐵樹開花,百年難遇的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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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
幾個大男人心里不約而同地發(fā)出了類似的聲音。
沐水笙腦子還有點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被半扶半抱地弄上了馬車。
車廂內(nèi)陳設(shè)簡潔卻舒適,彌漫著一種淡淡的、屬于沈玨的冷冽清香,與她身上自帶的甜暖氣息交織在一起。
她局促地坐在柔軟的錦墊上,手指緊張地揪著裙擺,感覺臉頰有些發(fā)燙。
沈玨在她對面坐下,目光掠過她微微泛紅的臉頰和無處安放的小手,開口打破了沉默:“用過早膳了嗎?”
沐水笙老實搖頭。
她原本計劃著,慢慢走去城西,正好能在有名的牛家餛飩鋪子吃上一碗熱騰騰的鮮蝦小餛飩當(dāng)早餐。
沈玨聞言,俯身從座位下的隔層里取出一個精致的食盒,打開蓋子,里面是幾個還冒著熱氣的鮮肉包子和一小壺溫?zé)岬拇旨Z豆?jié){。
“先用些墊墊肚子。”他將食盒往她那邊推了推。
“這……是表哥的早膳吧?我用了,你怎么辦?”沐水笙有些不好意思。
“無妨,我用過了。”沈玨面不改色地說道。
這時,車外的毛二隔著簾子請示:“大人,咱們等會兒怎么走?”
沈玨看了一眼正小口咬著包子、兩腮鼓鼓的沐水笙,對外吩咐道:“先照常行進,到安平街把我放下便可。你接著送表小姐去天一觀,務(wù)必送到觀門口。”
毛二在外頭聽得一愣,忍不住提醒:“大人,安平街……那不是去宮里的路啊!您等會兒還要上朝呢!”
“嗯。”沈玨的嗓音依舊平穩(wěn),“無妨,吏部李大人的馬車每日會從安平街路過,我與他同車入宮即可。”
毛二:“……”
【哎喲,我們的首輔大人,您為了送表小姐,連蹭別人車這種事都干出來了?這還是他們那個時間精準(zhǔn)、一絲不茍的首輔大人嗎?】
車廂內(nèi),沐水笙也聽到了這話,咬著包子的動作頓住了。
她抬起清澈的杏眼,有些茫然,又有些無措地看著沈玨。
沈玨卻已闔上眼,靠在車壁上假寐,仿佛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是那微微揚起的唇角,泄露了他不易察覺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