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那只微涼的礦泉水還未喝盡,風琛已在信箱中收到了聯盟高層轉來的電子邀請函。
信函寥寥數行,卻透著資本的冰冷——“邀請風琛先生,屆時出席‘星河創新基金’晚宴,洽談優質項目。
地點:麒麟云頂俱樂部,禮服出席。”署名一欄赫然是凌氏集團的浮水印。
風琛閉合日志本,順手把記號筆收歸衣袋。窗外天色蒼青,夜色將將破曉,而麒麟云頂酒店那幾十層的玻璃體儼然矗立在城央,光影明滅間泛著蜃氣。
風琛向來獨往獨來,不善于逢迎,各種社交場合能避則避。
但這一次,項目前線受阻,資源流被迫收緊,能否順利攻克星芒之痕,眼下的溝通至關重要。
他站在寬大的衣柜前,低頭挑選;素黑襯衫修飾出分明肩線,領口紐扣合得整整齊齊。
鏡里的他,身形修長,眉目清冷,每道線條都寫著不容靠近的孤絕。
他將手機與門禁卡收入口袋,翻手又取下細致的腕表,細密扣穩,動作利落得沒什么多余——那把孤高與端正鍛造進了骨子。
麒麟云頂的迎賓水晶燈流轉出瑰麗光輝,各色賓客斟滿香檳,燈影烘托下無一不西裝革履,氣氛隱隱對峙。
風琛的目光掠過高腳杯、金制餐具與談笑低語的資本菁英。
他邊走邊微蹙眉,唇角輕抿?;I措資源的焦慮、對宴席交鋒的無趣,以及陌生關系的游移全部攪成一股。
就連侍者禮貌的引領,他也只是點頭算作回應,眼底未溢出哪怕一點溫度。
偌大的宴會廳中央,有一群人簇擁著當晚的主角——新晉資本新貴,凌氏集團繼承人凌霄。
那人身著深藍西裝,金色袖扣襯出手腕的纖長骨感。
面容俊朗,眼骨隆起,唇瓣微抿,眸中帶著慣有的機警與審度。
正當風琛在禮儀臺前淡淡報上名姓、禮節性按下掌紋認證時,凌霄已經注意到了這位今日最引人注目的新面孔。
他聯想起風琛這兩年在虛擬游戲與數據安全領域令人驚嘆的建樹,眼底有無聲的興趣浮現。
晚宴進展得極快——資本談判從來不喜歡一間廳太安靜。
紅酒、牛排、軟光中夾雜著短促的推杯換盞。
酒杯一碰,精明與虛與委蛇的笑意便在空氣里蕩漾。
風琛不動聲色地落座在邊緣桌位。洽談代表遞來融資項目說明,他邊翻邊聆聽,偶爾撩撩劉海,神色平靜且疏離。
他不主動發言,卻用鋒銳的邏輯拆解對方表述,修長的指尖敲落資料頁腳,無意間流露出自信與審慎交纏的氣勢。
這時,一只雪白的手有些隨意地搭在他座椅靠背——轉身,是凌霄親自前來。
他目光帶笑,嗓音低緩:“風先生,這輪項目的技術——很厲害,我看過你的‘幽影’概要?!?/p>
說到“幽影”二字,聲音特意加重,投擲進風琛的耳廓。
風琛微微挑了下眉,整理袖口,將手中資料推回桌面并未多說。
凌霄自顧自拉開椅子入座,點了酒,半是隨意又半是考量地瞥了眼風琛的側臉:“你有沒有興趣一起做點大事?
我對破解邊緣領域很感興趣。”話落時,手肘支在桌沿,依舊留著距離,沒有半分咄咄逼人之感,卻讓人無法忽略。
風琛顯然對對方那份試探、好奇,又保留分寸的態度頗有感知。
他將杯盞端起輕抿一小口,把指尖多余的溫度藏在醇厚酒意下,隨口道:“建議你先了解一下我們獨立項目的節奏。”
自信與克制揉在聲音深處。
交談間,不知是誰舉杯向凌霄敬酒,眾人紛紛起哄,推搡之間酒液外溢。
凌霄被迫仰脖接連喝掉幾杯,神色間那點矜持逐步溶解。
燈色逐層曖昧,空氣里浮現著微醺。
酒意漸濃,凌霄起身時動作微晃,險些撞翻椅背。
旁人一時忙亂,風琛卻已經一把出手,牢牢扶住他的手臂。
兩人間距離被驟縮成零,凌霄的身體一瞬間貼上風琛的胸膛。
修長的手指下意識收緊,卻意外探觸到風琛堅實的胸肌曲線。
時間仿佛被濃縮在酒精的溫度里。凌霄指端頓住,臉上的酒暈未散,過于靠近的溫度讓他眉頭緊蹙。
那一刻,他手掌不得不貼合在風琛胸口,甚至清楚捕捉到對方肌膚下收縮的心跳。
短短數秒,凌霄意識到失態,飛快抽回手,“抱歉,琛哥,有點失態了?!?/p>
話落間,他余光瞥了一下風琛的臉色,那平日滿溢自信與冷靜的神情此刻也難掩細微的不自在。
兩人的尷尬像一層看不見的薄霧,漂浮在金屬與燭光交錯的空氣間。
風琛卻只是輕輕捻動西裝下擺,把心頭那些突如其來的異樣壓得更深。
他回望凌霄,聲音低沉,仍是那一貫的克制:“沒事?!?/p>
宴席漸近尾聲。離場路上,主賓散作星散斑點,宴會余溫尚在回旋。
地毯包覆的甬道上傳來一陣微弱酒氣。凌霄腳步不穩,試圖走直時失了方向,幾次搖晃最終緩緩靠向風琛的肩膀。
那力道一開始只是試探著搭上,漸漸籠住了借力的依賴。
風琛下意識挺直脊背,習慣性抿緊嘴唇。凌霄的額發擦過他頸側,那份距離帶來的親近將風琛冰封許久的敏感擊得支離。
一路上,凌霄始終沒完全站直,他甚至低聲咕噥,“今天這氣氛太悶了,你冷靜得讓人發慌……”聲音里裹著點隱忍的笑。
風琛不理,只是用掌心更穩地箍住凌霄手臂,以最保守的方式承擔全程。
他這才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資本場上的新貴——明明是所有聚光燈下的主角,被灌醉后卻流露出和身份極強烈反差的無措與軟弱。
走出旋轉門的瞬間,初夏夜風撲面而來,吹亂了凌霄的領口。
鋪滿水汽的街燈下,兩人的影子并排行走,彼此肩膀貼合。
風琛始終未松手,指腹抵在凌霄小臂的青筋線上。
凌霄嘴角隱約有一抹笑意,隨意又莫名帶著細膩的珍重。
汽車泊在兩人身前,司機從駕駛座下來攙扶凌霄。
凌霄卻擺手拒絕,轉身本能地再次用力勒緊風琛手臂。
那種僵持讓風投新貴矜驕的碎片一寸寸崩塌出來。
他偏頭望向風琛,酒意下的目光藏著一絲不可名狀的混亂與困惑,嘴唇微啟,語句又生生咽回喉頭。
風琛沒有回避,也沒有理睬旁觀者錯愕的目光。
他淡淡拍了拍凌霄的手背,將人引上副駕駛,再順手為他撫平肩口散亂的發絲。
這樣的親昵動作,出自素來冷絕的風琛,卻意外多了一絲耐心與克制下的柔和。
凌霄坐進車里,頭靠著窗玻璃。外頭夜色暈成一團,他盯著風琛的身影,手掌下意識收緊衣角。
明明剛才在宴會廳里還能笑著舉杯,面對風琛的那一剎那,酒精里的勇氣全都變成了黏稠的困惑。
司機問起去向,凌霄目光游離,一時答不上來,反倒再次下車,走到風琛身側。
風琛目光筆直,手指略一絞動西裝下擺。兩人站在清冷的廊道風口,凌霄嘴角扯出一抹帶醉的笑。
“琛哥,你一直都這么……不近人情么?”
風琛側頭避開他的視線,僅僅答道,“我只做需要做的事?!?/p>
聲音冷傲,沒有一絲彎轉。他將凌霄按回車中,把門輕輕帶上,整個動作流暢無波。
空氣的交流保持著微妙的張力。凌霄的手從玻璃上滑落,心頭第一次因為這么近距離的觸碰,生出難以按捺的波瀾。
胸口那一小塊溫度,怎么也散不去。
風琛收整好自己的衣襟,回頭望了眼隱在車中的凌霄,眉峰輕皺。
宴會廳的光影仿佛還殘留在他的睫尾,他腳步未停,卻在夜色之中分外挺拔、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