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娜的木屋,見習騎士在屋里屋外出入,從屋子里頭到庭院,再到地窖,將這里翻了個底朝天。
甚至還有人拿著鏟子在庭院和外圍巡視,查看有沒有可疑的地方需要挖掘。
亞倫和貝克特主教并排站在地窖里,各自拿著一盞提燈。
“你們確定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的東西?”貝克特主教向身后的見習騎士詢問。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除了桌子下面發(fā)現(xiàn)有一點填埋的痕跡?!币娏曭T士謹慎地挑選措辭。
“你們挖開來看了?”貝克特主教朝桌底張望一下,發(fā)現(xiàn)底下確實有個坑。
“看過來了,里面沒有東西,只有底部有道很深的裂縫?!币娏曭T士說。
“裂縫?”貝克特主教陷入了沉思。
他看著擺在地窖里的木質工作臺,用手指在臺面上擦了一下看看,手指很干凈,沒有沾上任何灰塵。
“你們擦過這里?”他扭頭向見習騎士確認。
“除了搜查證物,我們沒有做過任何多余的事情?!币娏曭T士否認。
“這里好像真的什么都沒有。”亞倫一眼看去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
“什么都沒有本身就很可疑,長官。您看,這里的兩張桌子都很干凈,很可能有經常使用。
那么在地窖這種采光不好的地方,她能在這桌子上做什么呢?木工?針線活?還是說……煉藥?”貝克特主教提出質疑。
“但這里什么工具都沒有,也許只是單純地打掃過罷了。”亞倫想了想說道。
“是的,什么都沒有,就像是……被人專門清理過。”
貝克特主教狐疑地輕撫桌面,突然皺了皺眉。
“你發(fā)現(xiàn)什么了?”亞倫問道。
貝克特主教用提燈照了一下桌面,發(fā)現(xiàn)桌面上有一道圓形的壓痕,這是重物壓在桌面上積年累月留下來的痕跡。
圓形的壓痕里頭,隱約還有幾道筆直的線條痕跡留下來,但看不出來是什么圖案。
“長官,請您看看這個?!?/p>
他招呼亞倫來查看,然后用手指在圓形壓痕中畫了一個五芒星,那幾道線條狀的壓痕,似乎剛好能五芒星的幾筆對應上。
亞倫看了兩眼,明白了他想表達的意思:“你想說這里原來擺著祭壇?”
教會收繳的摩伊萊的祭壇,通常都是圓柱形的,像一塊巨大的砧板,兩面抹平,一面刻畫魔法陣和符文,背面則會刻畫五芒星的樣式。
“這桌臺最近都還在使用的話,我在想會不會在那魔女被抓的時候,祭壇就擺在這里!還有那些煉藥的工具,全都在這里!”貝克特主教推測道。
“可人已經被你抓住了,她要如何轉移證據(jù)?”亞倫和貝克特主教對視。
兩人看著看著,臉色都變得凝重起來。
見習騎士團封山搜查的時候,這屋子在封鎖圈外,魔女在山中被包圍期間沒有時間回屋子轉移證據(jù),然后魔女就被他們控制了。
那就說明有人趕在他們之前,幫魔女轉移了證據(jù)。
他們從抓住蕾娜·洛特哈克到查到住址展開搜查也才過去了三四個小時,對方若是能抓住這三四個小時轉移證據(jù),就意味著他能探知到這邊調查的動向。
當然這也只是可能性之一,實際上對方也可能是在附近發(fā)現(xiàn)騎士團封上的動向后,意識到蕾娜可能被捕,就幫她轉移了證據(jù)。
但無論如何,這推測指向了一種可能性——那魔女還有同謀!
這也能解釋為什么蕾娜被捕后一直不肯透露個人信息,這是在為同伙轉移證據(jù)爭取時間。
“可這些都只是猜測而已啊,在審判庭上派不上用場。”亞倫搖了搖頭。
桌面上的一道壓痕,可算不上任何關鍵的證據(jù),他們甚至沒辦法以重大嫌疑為由向審判庭申請到用刑的權力。
貝克特主教拿出懷表看看時間,從蕾娜·洛特哈克被捕過去了五個小時,他們查出了對方的身份住址,還找到了飼養(yǎng)魔物的工作室,卻始終沒有找到能結案的決定性證據(jù)。
他本能地預感,找到物證的希望,變得越來越渺茫了。
“長官,看來只能嘗試從口供入手了,先去會會那姑娘吧。”貝克特主教收起了懷表。
……
在蕾娜過去的想象中,審訊室是一個陰暗濕冷的房間,只有一盞油燈照亮異端審判官森冷的面具。
但直到萊昂跟她描述她才知道,審訊室其實非常明亮,燈火通明,幾道篝火將房間照得敞亮,還有鏡子反射著火光照在被拷在椅子上的她身上。
嫌疑人的每一個舉動都能被看清楚,而且強光能讓嫌疑人難以入眠,燥熱感讓人度日如年,就算還沒有任何審訊只是被這么放置,心理壓力也會不斷拉升。
也不是每個嫌疑人會受到如此對待,這種施壓手段意味著她在異端審判所的判定中嫌疑很大,這是個不祥之兆。
但同時,這也意味著他們還沒有找到哪怕一點佐證的證據(jù),得不到對她用刑的批準,只能采取這種非暴力的手段。
被送到審訊室不知道過去了幾個小時,終于有人進來問話了。
亞倫和貝克特主教走進房間,隔著一段距離打量著被拷在椅子上的蕾娜。
蕾娜抬起臉,卻因為鏡子的眩光看不清對方的臉。
亞倫隨手調整鏡子的角度,讓光線不再直射對方的臉,如果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對審訊也是不利的。
“嫌疑人蕾娜·洛特哈克,你還不肯老實交代罪行嗎?”貝克特主教開口嚴厲地說道。
“什么罪行,我不知道您在說什么……”蕾娜開口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道,“我只是在山里采藥,為什么你們要抓我……”
哭腔倒不是她的演技,她是真的害怕到了極點。
但她依然記得萊昂教給她的技巧,情緒如何并無所謂,但絕對不要承認任何事情。
“你被抓住的時候連個籃子都沒有,你采的什么藥?而且你下山的地方,可是在你村子的反方向啊。”貝克特主教質問。
“我不小心從山坡跌下去了,籃子在那個時候弄丟了,我爬不回去,就只能順著山坡下去了……”
蕾娜說出早就在心里排練了很多遍的說辭。
“那你為什么到現(xiàn)在連名字和住什么地方都不肯交代?這可不像一個清白的人會有反應?!必惪颂刂鹘陶f。
“我只是……太害怕了……”蕾娜小聲回應。
“我們是教會,只有異端會害怕我們。所以你承認你是魔女了?”貝克特主教說。
“我說了我不是魔女!我聽說,異端審判所只要找到一個人的住址,就能把罪證塞到那個人家里,然后把人抓起來屈打成招……你們是不是,現(xiàn)在就打算對我做這種事?”蕾娜用顫抖的聲音反問道。
“沒有人會做那種事,洛特哈克小姐。我以名譽起誓,教會保證你的合法權益,前提是你真的清白,而且愿意配合我們?!眮唫愰_口道。
“我們現(xiàn)在已經查到了你的名字,自然也查到了你的住所,還有所有跟你有關聯(lián)的地點,你不如盡快回想下你在你家的地窖里面做過什么,不然我們只能對你動刑了?!必惪颂刂鹘汤湫?。
這一刻,蕾娜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她的祭壇就藏在地窖里。
但她旋即想起來萊昂教導過她的,異端審判官在審訊中施壓越強,反而恰恰說明他們手上沒有決定性的物證,必須得拿到她的口供。
她只能相信萊昂已經搶在他們之前解決了物證的問題。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就算你們在我家放了什么誣陷我,我也不會承認的!”她鼓起勇氣瞪向兩人。
亞倫和貝克特主教悄悄對視一眼,都隱約意識到這場審訊可能沒法輕易取得進展。
……
好一會兒過去,他們從審訊室出來后,一直冷硬著臉的貝克特主教疲憊地嘆了口氣。
他們這一天來回奔走,突擊了波特的莊園,查到了迷宮里的養(yǎng)殖場,還擒獲了關鍵的嫌疑人,卻在最后的取證上碰了壁。
沒能搜到關鍵的物證,嫌疑人蕾娜·洛特哈克也完全沒有松口的跡象。
“就我個人而言,我還是覺得她有問題。”貝克特主教說。
“她的回答并沒有什么破綻。”亞倫說。
“嫌疑人反偵查意識似乎很強,像是有被審訊的經驗,但教會的案卷上沒有登記過她?!?/p>
“也不能完全排除她不是我們要找的人。”亞倫沉吟,“把她送回到收押室去,先交給卡洛琳看管吧?!?/p>
“殿下,她可疑的地方足夠多了?!必惪颂刂鹘陶f。
“但這些在審判庭上都沒用,我們不能對她用刑,她只是嫌疑人,我們必須保證她的權益?!眮唫愐槐菊浀?。
“殿下,羈押是有期限的,期限到了我們就必須釋放她,找不到魔女,如此結案對我們來說是不能接受的!”貝克特主教強調。
如果最后他們的上交的報告,只證明了已經身亡的波特的罪行,也查到了魔素產自本地,卻沒能揪住制取魔素的魔女,甚至還可能無法證明嫌疑人的罪行,還有殺死卡隆·埃索的真兇也無法斷明……
這樣的結案方式,根本無法稱為功績,反而可能讓皇子殿下的能力遭到質疑。
“但我們不能違反流程,我們是律法的維護者,絕不能做出任何踐踏律法的行為?!眮唫惗⒅惪颂刂鹘陶f道,“我不會允許你私自逼供的!”
“不,殿下,我的意思就是走流程。通過鑒定那些魔物的魔力水平,基本可以推定石化的碎尸是埃索的尸體,這勉強可以夠上重案標準了。”貝特主教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以您的名義,和福萊伯爵的關系,也許我們可以聯(lián)系到先知教會的斯圖亞特樞機主教?!?/p>
“你是說……”亞倫眉頭輕皺。
“我們可以申請先知教會的至高調查令……”貝克特主教認真地說道,“教會唯一能完全鑒定魔女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