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偵總局,物證鑒定中心。
凌晨四點,整座城市陷入沉睡,唯有這里的燈光亮如白晝。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肅穆感。
那幅被拍賣出天價的《少女的祈禱》,此刻正平鋪在特制的化學分離臺上。
沈清秋穿著無菌服,護目鏡后的雙眼布滿紅血絲,但手上的動作卻穩(wěn)如磐石。她手里拿著一只精密的滴管,將一種特殊的溶劑小心翼翼地滴在畫作的顏料層上。
“滋——”
輕微的化學反應聲響起。畫布上的色彩開始溶解、分離,沉淀出一種灰白色的細微粉末。
站在觀察室外的陸宴庭,隔著玻璃,死死盯著那些粉末。他垂在身側(cè)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滲出血絲卻渾然不覺。
那個曾在槍林彈雨中談笑風生的鐵血硬漢,此刻眼眶卻紅得嚇人。
“提取出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擴音器里傳來沈清秋略顯沙啞卻堅定的聲音。
她用鑷子夾起載玻片,放入高倍顯微鏡下。
屏幕上,瞬間投射出放大的圖像。那些灰白色的粉末,在顯微鏡下呈現(xiàn)出獨特的海綿狀結(jié)構(gòu)——那是人類骨骼特有的骨小梁形態(tài)。
“經(jīng)過光譜分析和微量元素測定,”沈清秋的聲音微微顫抖,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樣本中的鈣磷比符合人體骨骼特征。且在骨粉微粒中,提取到了……雖然殘缺,但依然可以辨認的DNA片段。”
她轉(zhuǎn)過身,看向玻璃窗外的陸宴庭,舉起手中的報告單,像是在進行一場莊嚴的宣判:
“陸局,確認了。是百靈鳥。”
“轟——”
雖然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真相真正**裸地擺在面前時,陸宴庭的身形還是猛地晃了一下。
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后叫“隊長”,說做完臥底就要回來相親嫁人的小姑娘,真的……被人挫骨揚灰,涂在了畫布上。
觀察室內(nèi),幾名曾與百靈鳥共事的老刑警,此刻已是泣不成聲,背過身去狠狠抹淚。
“審訊室那邊怎么樣了?”
沈清秋走出實驗室,摘下口罩,露出一張蒼白卻冷冽的臉。她沒有時間悲傷,她是畫骨師,她的職責是讓死者開口,讓兇手伏法。
“李鬼嘴很硬。”秦川咬著牙,一臉憤恨,“那個混蛋一口咬定這是‘藝術(shù)創(chuàng)作’,說他不知道顏料里有人骨,是別人提供給他的。他還叫囂著自己是外籍藝術(shù)家,享有豁免權(quán),律師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了。”
“藝術(shù)創(chuàng)作?”
沈清秋冷笑一聲,眼底閃過一絲嗜血的光芒,“帶我去。我倒要看看,面對真正的‘地獄’,他的嘴還能不能這么硬。”
……
一號審訊室。
李鬼(Phantom)靠在椅背上,一臉有恃無恐。雖然被沈清秋折斷了一只手,此刻打著石膏,但他臉上的神情依然囂張。
“警官,我都說了,我只是個畫家。顏料是黑市上買的,我哪知道里面有什么?你們抓我,是侵犯人權(quán),我要向大使館投訴!”
門被推開。
沈清秋手里沒有拿任何卷宗,只拿了一個小小的玻璃瓶。
瓶子里,裝著剛剛從畫上提取出來的、灰白色的骨粉。
她走到李鬼面前,將玻璃瓶輕輕放在金屬桌面上,發(fā)出“叮”的一聲脆響。
“認識這個嗎?”沈清秋拉開椅子坐下,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李鬼瞥了一眼,不屑道:“什么東西?面粉?”
“這是你的‘顏料’。”
沈清秋身體微微前傾,那雙能洞察人心的眸子,瞬間開啟了【視覺通感】。
在她的視野里,李鬼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具活動的骨架。
*頸椎過度前凸——習慣性仰視,極度傲慢。*
*右側(cè)肋骨有陳舊性骨折——那是三年前受過的傷。*
*雖然他在笑,但他的舌骨在不自覺地上提——這是吞咽動作,他在緊張。*
“李鬼,或者我應該叫你……‘屠夫’?”
沈清秋突然換了一個稱呼。
李鬼的瞳孔猛地一縮,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你……你說什么?”
“三年前,在邊境的那個廢棄工廠里。”沈清秋的聲音幽幽的,像是一個講故事的人,“百靈鳥被發(fā)現(xiàn)身份后,遭受了長達三天三夜的折磨。她的左腿脛骨被鐵錘敲碎,右臂尺骨被電鉆打穿……”
隨著沈清秋的描述,李鬼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額頭上開始滲出冷汗。
“你怎么知道細節(jié)?難道你在場?”李鬼驚恐地看著她。
“我不在場,但骨頭在場。”
沈清秋指了指那個玻璃瓶,“你以為把她磨成粉,涂在畫上,罪惡就會消失嗎?不,骨頭是有記憶的。”
“顯微鏡下,這些骨粉顆粒的邊緣呈現(xiàn)出極不規(guī)則的銳角,那是被高速研磨機粉碎的特征。而在骨粉中,檢測出了高濃度的腎上腺素殘留——這意味著,她在被粉碎的時候,可能還活著,或者剛死不久,體內(nèi)的痛苦激素達到了峰值。”
“甚至……”沈清秋的聲音陡然變得森寒,“在骨粉里,我還發(fā)現(xiàn)了一些微小的、不屬于她的碎屑。那是……你手指上的皮屑吧?”
“你在處理尸體的時候,因為興奮,或者是手滑,不小心割破了自己的手,把血肉混進了她的骨灰里。”
“只要做個DNA比對,你就是鐵證如山的殺人兇手!”
“不可能!”李鬼徹底崩潰了,猛地站起來,帶翻了椅子,“我當時戴了手套!我處理得很干凈!不可能有皮屑!你在詐我!”
“哦?戴了手套?”
沈清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如同看著一只落入陷阱的獵物,“所以,你承認是你親手處理的尸體了?”
審訊室外,秦川激動地揮了一下拳頭:“招了!”
李鬼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套話了,臉色瞬間變得灰敗如土,癱軟在地上。
“是……是‘收藏家’讓我干的!”
心理防線一旦崩塌,剩下的就是竹筒倒豆子。李鬼為了減刑,開始瘋狂攀咬,“我只是個打工的!百靈鳥掌握了‘收藏家’的交易名單,所以必須死!那幅畫也是‘收藏家’讓我畫的,說是要作為戰(zhàn)利品展示!”
“收藏家是誰?”陸宴庭推門而入,一身寒氣逼人。
“我……我沒見過他的真面目。”李鬼瑟瑟發(fā)抖,“我只知道,他經(jīng)常出入京海市的高級會所,喜歡收集各種名人的……身體部位。而且,他最近對沈?qū)<液苡信d趣……”
李鬼抬頭看了沈清秋一眼,眼中滿是恐懼,“他說,沈?qū)<业氖郑巧系鄣慕茏鳎绻芸诚聛碜龀蓸吮荆欢ㄊ亲钔昝赖牟仄贰!?/p>
陸宴庭的臉色瞬間黑得像鍋底,周身爆發(fā)出的殺意讓審訊室的溫度驟降了幾度。
他拔出腰間的配槍,直接頂在了李鬼的腦門上。
“陸局!”沈清秋眼疾手快,按住了他的手,“別臟了你的槍。法律會審判他,死刑,是他最好的歸宿。”
陸宴庭深吸一口氣,手背上青筋暴起,最終還是慢慢放下了槍。
但他看向李鬼的眼神,已經(jīng)是在看一個死人。
“把他關(guān)進重刑犯監(jiān)區(qū)。”陸宴庭冷冷地下令,“讓他好好享受一下,什么叫‘特殊照顧’。”
走出審訊室,天邊已經(jīng)泛起了魚肚白。
這一夜,漫長而血腥。
“清秋。”陸宴庭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看著她。
“嗯?”
“把手給我。”
沈清秋愣了一下,伸出了右手。那是剛才為了制服李鬼,用力過猛而有些紅腫的手腕。
陸宴庭從口袋里掏出一支軍用跌打藥膏,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一點一點地涂抹在她的手腕上。
冰涼的藥膏,溫熱的指腹。
“以后這種動手的事,交給我。”陸宴庭低著頭,聲音有些悶,“你的手是用來畫骨的,不是用來打垃圾的。”
沈清秋看著他認真的側(cè)臉,晨光灑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那一刻,她心中那座堅冰筑成的城墻,似乎塌陷了一角。
“陸局,你這是在……心疼我?”她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陸宴庭手上的動作一頓。
他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眸子直視著她,里面翻涌著毫不掩飾的情感。
“是。”他回答得坦蕩而直接。
“不僅僅是心疼。沈清秋,我在追你。看不出來嗎?”
晨風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
沈清秋愣住了。她分析過無數(shù)人的微表情,畫過無數(shù)人的骨相,卻在這一刻,看不透自己心跳的頻率。
這大概是她這輩子遇到的,最難解的一個“謎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