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親王因著身有殘疾的緣故,身子一直算不上好,平日里也是日日都喝著湯藥。
可是這驟然薨逝,就連寶琳都很是驚詫。
明明上個月淳親王還來探望過永璉,那時候看著身子也還行,怎么就突然走了。
而玄燁更是如遭雷擊。
胤祐……
這是他回來后,第一個走在他前面的兒子。
前些日子這孩子還在他面前和老五抱頭痛哭,思念他這個皇阿瑪。
親王薨逝是大事,皇后立刻著人去內務府安排一應事宜,皇后和熹貴妃也忙碌了起來,便先讓寶琳帶著永璉去偏殿歇息一會,等著弘歷回來。
到了景仁宮的偏殿,寶琳便發覺玄燁整個人都蔫巴巴的,耷拉著眼睛沒什么精神的樣子。
寶琳以為他是困了,便輕輕拍著他哄他入睡。
一旁的杜鵑和鳶尾見偏殿里沒什么人,才小聲說道:“福晉每次進宮請安,貴妃娘娘卻總是給福晉臉色看。”
福晉寬和待下,無論是對府里的妾室還是大阿哥都是盡心盡力,就連她們都替福晉覺得委屈。
寶琳笑了笑,說道:“額娘是長輩,如今又上了年紀,咱們就別計較了。”
弘歷又不是個事事都聽額娘話的乖寶寶,鈕祜祿氏折騰也折騰不出什么花來,她大多時候都是懶地理。
只不過如今她更關心的是淳親王的喪儀。
淳親王是弘歷的親叔叔,她和弘歷自然是要出席喪禮的,而且以弘歷如今的地位,想來她也要幫著安排喪事,那永璉這她就不得空照顧了。
玄燁如今沉浸在兒子離世的悲痛中,雖然他與胤祐父子之間算不上多么親近,只是如今竟也想起了不少胤祐兒時的事來,加上如今這具嬰兒的身體實在也有些不好控制,他悲從中來,還流了幾滴眼淚。
寶琳看到了吃了一驚,連忙翻看,還以為是玄燁不舒服,玄燁看著額娘關切的眼神,少有的主動伸手要抱,寶琳抱起他哄了會,還以為是外頭亂糟糟的,把他嚇著了。
就在這時門突然開了,李德全從外頭進來,打了個千,給寶琳問安。
寶琳看他一眼,問道:“李公公怎么來了?”
李德全滿臉堆笑:“皇上天恩,特準老奴來伺候二阿哥。”
李德全自從上次見了永璉一面就念念不忘,每日茶飯不思的,后來沒法子直接去求了皇后,說想去寶親王府伺候二阿哥。
李德全如今在宮里其實也就是榮養著,也不會真讓他去做什么活,看著這前朝的大總管一把年紀了還忠心一片,哭地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模樣,皇后也是為之動容,只是這事她做不了主,只能幫著回稟給了雍正。
好在雍正那日心情好,大手一揮就同意了,于是今日弘歷和寶琳進宮,就順便讓他們把李德全帶回去了。
寶琳聽到這是皇上的意思也沒再說什么,對這事也是樂觀其成,李德全做了這么些年的首領太監,在康熙爺身邊一點差錯都沒有,定然是個妥帖細致人,這些日子她恐怕得去淳親王府忙著,有他在永璉身邊,她也能放心不少。
只有玄燁扭著腦袋看向自己這個用了幾十年的老太監,心里頗為動容。
李德全對他的忠心確實是沒得說的。
沒一會,弘歷就回來了,額頭上都是汗,臉色看著也不好。
“李公公?”弘歷皺了皺眉,看向寶琳,詢問是怎么回事。
寶琳解釋了一番,弘歷的神色也緩和了些,既然是皇阿瑪安排的,他自然也不能說什么。
寶琳抱著玄燁和弘歷一塊上了馬車,她端詳著弘歷的神色,說道:“王爺,淳親王今日一早薨逝了,咱們府里可要準備些什么?”
淳親王的喪禮必然是要有一個王公出面主持的,只是不知道雍正會安排誰。
“皇阿瑪把喪儀交給十二叔去辦了。”弘歷顯然也是知道了這事,他揉著額頭說道:“到時咱們去祭拜一番即可。”
寶琳點頭,明白這是不用她來操心的意思。
玄燁還是有些郁郁寡歡,提不起精神來,只是又怕寶琳擔心,只能裝睡,結果還沒裝一會就聽到弘歷又開始跟額娘大倒苦水。
弘歷和他這個七叔的感情不深,所以對淳親王薨逝一事倒是沒有多大的觸動,反而對今兒雍正生了大氣的事啰里啰嗦地和寶琳絮叨。
雍正今兒生這么大氣,便是因為湖南的那個曾靜案。
這個曾靜案簡而言之就是一個在民間散布謠言之事,給雍正編了十條大罪,從北京到廣西廣為流傳,分別是——
謀父,逼母,弒兄,屠弟
貪財,好色,酗酒,□□
懷疑誅忠,好諛任佞。
這十條大罪一羅列下來,別說雍正了,就連一邊裝睡的玄燁都驚呆了。
尤其是當聽到弘歷說,此等謠言是已經獲罪的老八和老九的奴才們流放至廣西時,一路上散播的時候,玄燁腦門子上的黑線已經快要掉下來了。
這是直接洋洋灑灑流傳了大半個大清朝啊。
胤禛……真是倒霉催的了,玄燁都有點憐愛這個兒子了。
據弘歷所說,養心殿里是人仰馬翻,什么折子,瓷器,字畫都滾了一地,雍正指天誓地地大罵早就已經圈禁而死的胤禩和胤禟,說他們是冤孽,死了都不消停。
玄燁:……
今天這一連串的消息真是對他這小小的身體傷害太大了。
而且胤禩和胤禟被革去宗籍,撤去黃帶子,早就不在玉碟上了,所以哪怕是弘歷也只能稱呼他們為阿其那和塞思黑。
玄燁的耳朵豎起來,阿其那和塞思黑?
聽弘歷的意思應當是指胤禩和胤禟,他又想起老五和老七在他跟前哭訴時,曾說過胤禩和胤禟被革去宗籍,既然沒了宗籍那確實是要改了名字。
只是這兩名字……
也不知道是誰給起的。
不過如今老七薨逝,老四這又焦頭爛額被人按了這十條大罪在頭上,玄燁這還是頭一次覺得自己這些兒子們真是各有各的慘。
弘歷也是覺得頭大,皇阿瑪對這曾靜一案的反應比他預想的實在是強烈太多了。
雍正心里簡直就是一個大寫的委屈。
自從登基以來,他是夙興夜寐宵衣旰食,沒日沒夜地搞改革,推新政,得罪人的事,影響聲名的事他是一點也不在乎,只要能豐盈國庫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他都一力推行了,結果竟然落了個這樣的下場。
雍正心里苦啊!
方才拉著怡親王,張廷玉和弘歷是倒來倒去地一一駁斥這所謂的十條大罪,把三個人整地有些頭暈腦脹。
而回了寶親王府之后,弘歷沒想到府里也是一片雞飛狗跳。
金氏小產了,還是和高側福晉推搡間摔了。
一聽聞這個消息,寶琳都嚇了一跳,扭頭一看弘歷的神色,果然是皺緊了眉頭,怒氣已經開始翻涌了。
寶琳面色不變,吩咐鳶尾帶著李德全先送永璉回去,自己則柔聲說道:“王爺,咱們先去看看金妹妹,具體發生了什么事再細細查查,讓人回稟可好?”
弘歷臉色微微緩和了些,說道:“福晉考慮地周到,就這么辦吧。”
兩人去了金氏院子,里頭也是亂糟糟的,幾個格格們正在外頭等著,尤其是高氏一臉焦急地揪著帕子,她也沒想到這金氏竟然有了身孕,否則她再怎么生氣都不可能推她那一把。
弘歷和寶琳來了,眾人都起身行禮問安。
弘歷聽著里頭時不時傳來的金氏的慘叫聲,眉頭就沒松開過,他擰著眉揮了揮手,坐到了上首,寶琳也跟著坐到了他的身旁。
“怎么回事,怎么就搞成了這副樣子?”
高氏撲通一聲跪下,聲淚俱下地先是直接認錯:“是妾身的不是,不知曉金妹妹有了身孕,今兒一早在院子里撞上,金妹妹言語之間諷刺妾身,妾身這才氣急了,推了她一下,沒成想……”
“妾身不敢推諉,還請王爺和福晉責罰。”
金氏和高氏之間的過節無非就是前幾日金氏語出不遜,拿寶琳給富察格格請封的事出來興風作浪,因著這事發生在院子里,四周的奴才們多,所以一核實就知道高氏沒有扯謊,確實是金氏先挑釁在先。
而且金氏有孕連她自個也不知道。
加上弘歷本就因為金氏嘴上沒把門的,害得他在福晉面前丟了臉而對她不滿,所以聽完事情始末,雖說還是為這個沒了的孩子傷心,對金氏倒也沒有多少憐惜之情了。
寶琳看了半晌,也揣摩出弘歷的意思,于是說道:“王爺,依妾身看今兒也是誤會一場,不如就讓側福晉抄寫百遍佛經為金妹妹腹中的孩子祝禱,至于金妹妹畢竟是失了孩子,先前的禁足和月例銀子就免罰了吧,讓她好好養著身子。”
弘歷也覺得這樣處置不錯,他也忙著處理曾靜案的事,便直接起身離開了,把這一大堆爛攤子都丟給了寶琳。
蘇氏在底下小聲和珂里葉特氏說道:“福晉還真是心疼側福晉,就這么輕輕放過了。”
珂里葉特氏沒說話。
高氏眼哭地紅腫了一片,上前兩步說道:“多謝福晉。”
寶琳拍了拍她的手,無奈地說道:“以后不要再同人動手了,像什么樣子,今兒也當是給你個警醒。”
高氏連忙點頭,今天這一遭也是差點把她的魂給嚇跑了。
寶琳在這多留了一會,直到太醫出來回稟金氏的情況已經穩定,睡過去了,寶琳這才離開。
今兒她也算是累了一天,一回到正院就卸了釵環首飾,芙蓉和杜鵑服侍著她沐浴了之后,雖然還不到睡覺的時辰還是直接換了寢衣,在榻上撿了本話本子看著玩。
“福晉,奴婢看李公公對咱們二阿哥真是盡心盡力。”芙蓉坐在腳踏上銹花,說道:“今兒一來,他便仔細查看了偏殿里二阿哥入口的,貼身的東西,幾個嬤嬤也都仔細盤問過。”
寶琳笑了笑:“李公公打小就服侍康熙爺,如今咱們永璉也算是沾上他太爺爺的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