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甚至還不知道性命被延續。”
崔林之垂頭苦笑,壓根不敢去看梁崔日的眼睛。
他緩了緩,繼續道:“我臥床不得起,況佑年告訴我,那一劍幾乎要貼著心臟而過,險險被救回,切不可再大動心傷。
甚至還鼓勵我,殺妻滅子之仇不共戴天,但人死不能復生,只有盡快養好身體,才能為我一家報仇……
呵呵。
他是我師傅啊!我信他啊!
我安心在況佑年宅中養傷,直到師姐回江陵時……”
那是崔宅被屠殺的第十日。
僅活下一個老管家,和人們所說被燒得骨頭都不剩的嬰兒崔日。
蘇越回江陵時,除了日常交差的一些功課外,基本不怎么去況佑年宅中。
因為他也時常不在,二人學業還得與他約時間準時前往,才必會見到人。
所以蘇越在江陵時常住崔家,或是客棧。
這一日,她才入西街,便有人認出這常與崔家夫人一道出現的臉。
蘇越還沒到崔宅,便急往藥館跑去。
人們說崔家被歹人侵入,一場大火,燒毀了一切!
程十鳶,死了!
崔林之,死了!
那還未出生的孩子,死了!
藥館之中,殘留的邪怨讓蘇越心中警醒,是那困靈養邪的梁家人?
然后在老管家的講述中,她堅定了心中以為。
幾乎便要馬不停蹄的去殺了那些人來報仇!
老管家哭著道:“崔家沒了,蘇小姐,您是夫人的至親好友,這身后事,老管家我聽您的。”
蘇越冷靜下來些。
梁家人自不可能憑空出現,她在江陵閑晃,等著程十鳶生產的兩月里,確實發現了令人無法忽視的異樣來。
所以,才會在臨走時對崔林之有那番提醒。
可御靈人這種能力,豈是常人得見?
連她這樣的術學翹楚,都不可識怨,又何談見靈臣服。
蘇越知道程十鳶的能力,還是她與她交心時親口所說。
那梁家人又是怎么知道程十鳶的存在?
或許,在她告知崔林之前,程十鳶已經告訴過他了?
可崔林之此人在程十鳶眼里,也只是一個生意人罷了,她又何必說這些來嚇唬這個普通人?
這事于普通人來說,簡直像是瘋話。
蘇越當時看著程十鳶被蒙著白布的尸體,連崔林之都懷疑過,也沒懷疑況佑年。
況佑年這人有多偽善,可想而知。
所以在她發現崔林之的尸體不是崔林之時,瞬間便坐實了他惡人身份。
她給了崔管家一張銀票,用以安撫那些飛來橫禍之人的家屬。
留話道:“十鳶與崔林之,等我回來再安排。”
然后,她便往況佑年宅中去。
崔家出事已經十日,師傅若是在,不該不管不顧才是。
當時她心中壓根不以為宅中會有人,只不過必要去確認這個無人的答案。
宅門一開,是況佑年。
蘇越急道:“師傅,崔家出事了,您可知道?”
況佑年依舊道風淡然:“知道,你進來說話。”
院中一股藥草香味。
況佑年道:“藥館你去過了?可有發現?”
他的語氣像是再尋常不過的考題般。
蘇越答道:“藥館中有怨靈。我記得當初與您說過,在西北方向的廣陵府有一梁姓家族,以困怨靈煉化為己用的邪術立一方勢力。”
況佑年問:“為何懷疑他們?”
蘇越:“程十鳶的……不一樣,您可知?”
況佑年面上淺笑:“我確實沒想到你們師姐弟二人會連這個也要瞞我。”
蘇越解釋道:“徒兒不是有意要瞞,只不過此乃十鳶私事,她亦不以此天賦害人,一直以普通人身份活著,我與她交友,她信我而告知我,我怎好亂將他人事與人說道。”
況佑年道:“為師沒有怪你的意思。”
蘇越:“可是師傅,梁家人又為何能從廣陵府尋到江陵來呢?十鳶這身本事,不顯不露啊。還有師傅,崔林之他……”
她剛想說崔林之尸骨有異,懷疑泄露消息的是崔林之。
但轉眼卻在門縫中看到他人正躺在床榻上。
“師傅,這是怎么回事?”
崔林之身中一劍不是假的,他連床也不得下,見蘇越進來,瞬間又雙眼猩紅情緒難能壓下。
他道:“阿越,十鳶她……”
況佑年忙安撫他:“不可過激,你且還危險著。”
他轉頭又與蘇越道:“你幫他看看脈,開些新方子,這藥喝過十日人竟還不得下床。”
蘇越尊師命上前替崔林之把脈,彼時她雖懷疑過崔林之,但在得知崔林之身死的那一瞬間,說毫無波瀾自也是假。
崔林之待程十鳶的好,她看在眼里。
崔林之待她的敬,她亦不是心盲。
敬她為師姐,更敬她是程十鳶日日掛在嘴邊的好友,阿越。
阿越長,阿越短,聽得幾年,崔林之這阿越喊得也順口的很。
“這藥不過尋常傷藥,他心脈有傷,憂思憤然亦傷心肺,好在沒有感染惡化,一會我去取新藥。”
蘇越脈把完,繼續追問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為何要留假的尸骨在藥館?”
崔林之欲解釋,被況佑年揮手代之。
況佑年道:“我在約半月前回的江陵,崔家大火起時為師心中總覺不安,對你二人都卜了卦,林之大危!
往他家急趕去時與為師一起的還有路途之中救回的一人。
那人有些身手,冒火進去摸著林之頸脈還有微動,便悄摸將人背了出來。
崔家在江陵做生意再和善不過,怎會惹這殺身滅門之禍?
宅中殘余的邪怨之氣很快讓我有了答案。
梁家人若是知道林之未死,會不會再對他趕盡殺絕來以絕后患?
為師不敢賭,便讓那人又去義莊背來一具無名尸。”
蘇越點頭,強壓著憤恨道:“師傅可有讓人去追?可知他們現下所在何處?”
已過十天,腳程快些的話,估計人都回了廣陵府。
況佑年道:“我讓那人追著去了,但至如今,還沒有消息傳回,怕是兇多吉少。”
顧及崔林之的情緒,蘇越一直沒問,那取名崔日的嬰兒,又怎會燒得連殘骨都不剩。
“你好生歇養,崔宅人中后事,我去辦。”這句話大概是二人成師姐弟后,蘇越頭一次說的好話。
以為人師姐,更為十鳶摯友的身份來去幫他辦宅中后事。
出了崔林之的房門,走出幾十尺遠后蘇越才問:“那孩子,是被梁家人帶了走?”
況佑年點頭:“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