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一年剛開年沒幾天,下午我正埋頭演算習題,教室里忽然一陣騷動。
幾個靠窗的同學低聲喊著“下雪了”,引得班里大半人都扭頭往外看。
我也循聲望去,窗外果真飄起了雪花,紛紛揚揚,越下越大。
“安靜!下個雪有什么好看的?”老師敲了敲講臺。
教室里漸漸靜下來,只剩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不過我坐在窗邊,近水樓臺,看著雪花靜靜地飄落,在地上慢慢積起。
心里第一個念頭是:阿雪今天一定會很開心。
放學鈴一響,我就快步走出教室下樓。在樓梯口看見阿雪站在臺階上,正伸手接飄落的雪花。
我經過時低聲說了句“走了”,便繼續往校門口走去,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走出校門一段距離,阿雪笑著追上來挽住我的胳膊:“可算下雪啦!”
“可算盼來了。”我笑著,看她頭發上落了些雪花,伸手替她戴上羽絨服帽子,也把自己的帽子拉起來。
“晚上去哪兒呀?”她問。
由于戴著帽子,她每次說話都要微微轉身看我,呆萌呆萌的。
“都行,你想去哪?”
“我們去看火車吧?”她聲音里帶著雀躍。
“那么遠?時間來得及嗎?”我看了眼她。
“你騎自行車帶我去嘛。”
“行。”我毫不猶豫地答應。
我們在路口分開,我加快腳步往家趕。
吃完飯,我找來一塊棉墊子仔細綁在后座上,又找了個塑料袋把墊子罩好。
穿上外套,戴好手套,我推著自行車走出家門,雪花還在零星飄著。
到了路口,阿雪已經等在路燈下,雪花在她周圍緩緩飄落,像無數羽毛。
見我騎車停在她面前,她眼睛彎起,“還墊了墊子呀?”
“怕你坐著硌。”我單腳撐地,“塑料袋取下來,別扔。”
“嗷。”她取下塑料袋裝我兜里,側身坐上后座,輕輕扶住我的腰,“好啦。”
晚自習在專注中過得很快。第二節下課鈴響,我推著車走出校門,隔著十來米跟在阿雪身后。
走到人少處,她停下腳步轉身望來,我蹬車上前,在她面前穩穩停住。
她利落地坐上后座,聲音里帶著雀躍:“出發咯!”
我腳下一蹬,自行車便載著我們滑入夜色。
積雪吸收了所有聲響,世界安靜得只剩下車輪碾過雪地的沙沙聲。
阿雪把手塞進我的衣兜,從身后環住我的腰,臉頰輕輕貼在我背上,一路嘰嘰喳喳說著今天的瑣事。
經過一個路口時,昏黃的燈光下竟還有個關東煮攤子沒收。
“停一下停一下!”她輕拍我的背。
我單腳支地停下,她小跑過去,沒一會兒就捧著個冒著熱氣的紙杯回來,重新坐穩。
“啊——”她先自己咬了個魚丸,又用竹簽扎起一個遞到我嘴邊,我低頭咬下,順勢輕輕咬住了竹簽。
她在后面笑著拽了拽:“哎呀,看我把你牙拽掉!”
騎車約摸二十多分鐘,遠處鐵軌的輪廓在夜色中就已若隱若現。
“今天語文老師又拿我作文當范文了。”她在我身后說著,語氣里藏著小小的得意。
“是那篇三國觀后感?”我小心地握著車把,保持平衡。
“對呀,哎……諸葛亮和姜維一輩子都沒去過長安呢。”她頓了頓,“我們以后考大學去西安吧?”
到了鐵軌附近,我停下車,單腳支地。阿雪輕巧地跳下后座,在新雪上踩出一串腳印。
“為啥就要去西安呢?BJ不好嗎?”我牽著她,走進一片荒地,積雪不深,走起來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她果斷搖頭:“BJ太累了,我不喜歡。”
“那南方呢?”
阿雪纖細的手指抵在嘴角,認真思索,“南方太熱了吧,我不喜歡熱,就喜歡冷,喜歡有雪的地方。”
“我也喜歡下雪。”我笑了,“所以就去西安咯?”
“對呀對呀,”她像小鳥啄食似的點著頭,“離家不遠不近,剛剛好。”
我看著越來越近的鐵軌,若有所思,“考西交大嗎?你肯定行,我可考不上。”
“別說喪氣話嘛,還有兩年呢。”
走到鐵軌旁,阿雪小心翼翼地踩上枕木,回頭看我,“快來快來。”
我跟上去,我們沿著鐵軌慢慢往前走。雪后的空氣清冽干凈,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雪的甜味。
“你努努力肯定有機會,”她拉住我手,“以前的學霸不是回來了嘛,我倒覺得我考不上西交大,不過陜西師范應該沒問題。”
“陜西師范是211啊,西安還有985嗎?”我小心地扶著她。
“有啊,你看你從來都不關注這些。”她嗔怪地看我一眼,“還有西工大,西北農林。”
“農林?”我挑眉。
“對呀……你看!”阿雪突然指著遠處,“有燈在閃。”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確實有微弱的光點在夜色中明明滅滅。
“會不會是火車要來了?”她的聲音里滿是期待。
“應該是。”
我們停下腳步,走下鐵軌,并肩站在不遠處。
四周安靜極了,只有風掠過電線發出的細微嗚咽。阿雪的鼻尖凍得微微發紅,她往我身邊靠了靠。
“嗚——”遠處傳來悠長的汽笛聲,車燈刺破夜空。
我握緊阿雪的手,待火車轟隆駛近時,我們不約而同地放聲大喊:
“啊——”
一月中旬,放寒假了。
阿雪全家去西安玩了一周。
她每天在QQ上給我發好多消息,空間里也專門又為我建了個新相冊。
“我去參觀了好幾個大學,我感覺交大很適合你。”
“羊肉泡饃沒有想像的那么好吃,小炒不錯,還是咱那邊的羊肉好吃。”
“我偷偷在回民街一家店掛了寫咱倆名字的牌子,以后帶你去看,不知道人家會不會摘。”
阿雪拍照喜歡把手背在后面,亭亭玉立,幾乎每張照片都是。
她站在古城墻下笑得眉眼彎彎,我仿佛能透過照片,從她眼里讀懂想對我說的話。
“走路好累啊,但是為啥每天晚上和你一塊兒走一個多小時就不累呢?”
“我還是覺得長安比西安好聽,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你覺得嘞?”
“我替茂茂圓夢咯,回來咱一起玩仙劍3,聽說游戲比電視劇還好看。”
有一條消息是在深夜:“我想你了呀,你有沒有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