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賣部的爛攤子總算收拾妥當,現在,羅萬只剩最后一樁事了。
“嘻嘻,您回來啦?”
嬌俏的聲音傳來。
在他奔赴天璇魔塔的這幾天,正是阿黛拉替他守著這家小鋪子。
是時候,兌現和她的那個約定了。
羅萬在門口蹭掉鞋底的泥污,一步踏入,目光便直直投向了地下室的入口。
阿黛拉倒抽一口冷氣,也跟著溜了進來,眼神里滿是心虛。
難道被發現了?
“我、我可什么都沒碰!”
羅萬的視線掃過。
櫥柜里,一袋零食的封口被人撕開了。
但地下室深處那扇緊鎖的門,紋絲未動。
除此之外,一切尚可。
二樓似乎沒被踏足過。
貨架上的面包少了許多,賬上的錢卻少得可憐,但這丁點虧空,他早有預料。
“我不在的時候,沒人找過我嗎?”
“嗯……應該沒有吧?昨晚外面好像有鳥在叫,但也就那樣了。”
“嗯,辛苦了。”
羅萬抬手,隨意地揉了揉阿黛拉的腦袋。
這丫頭八成曠了不少課,但看店這差事,倒還算盡心盡力。甚至可以說,到了偶爾能放心托付的程度。
“老師,那……那個……”
“啊,對了,魔法的事。”
“嘿嘿……”
羅萬沉吟起來。
該怎么教她?
他是勇者,不是什么學院教授。
殺人,或是屠戮非人之物,他樣樣精通,唯獨沒有一套能循循善誘的魔法教學法。
對抗賽迫在眉睫,時間根本不夠。
就算把海倫那家伙帶來,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把她調教成獨當一面的魔法師。
不過,若目標僅僅是在對抗賽上派上用場……倒也不是沒有捷徑。
“好,我教你。”
“真的嗎!?”
“但是,過程可能會有點難熬。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阿黛拉尚未明白這句話的份量。
羅萬的思緒,卻已飄回了過往。
新月咒術師諾瓦·拉特,曾以秘法將海倫·厄尼斯坦的十二種秘傳魔法,悉數烙印在他身上。
當他聽說自己這副遠超常人的勇者之軀,竟能承載魔法時,那份狂喜至今記憶猶新。
那可不是一招兩式,而是整整十二種壓箱底的必殺技。
也正因如此,他們的冒險之旅才如乘上了順風的快船,勢如破竹。
無論是魔族大將,還是四天王那樣的心腹大患,只要讓他們逃掉一次,下次再會時,己方手中便已握緊了克敵制勝的法門。
盡管那刻印紋身的儀式過于慘烈,每每都讓身為圣女的艾莉絲哭得撕心裂肺,但只要結果是好的,過程又算得了什么?
這是他身為勇者,必須背負的宿命。
“啊,會很痛嗎?”
“那倒不會。”
他要用的,是十二秘法之一。
吸收對方業力的魔法。
嚴格來說,這是一門雙向神通,既能吸收,亦能將體內的業力渡給他人。
業力究竟是什么?
學院里的老古董們,只會照本宣科,說什么“與魔力對立而同源的魔法支柱”。
說白了,就是魔氣,而且是極度濃郁的那種。
積累業力的途徑不外乎兩種:大規模的殺戮,或是與魔族訂立契約。更煩人的是,越是深入魔域,那玩意兒就越是像塵埃一樣,彌漫在空氣中。
一旦業力在體內積郁,魔法的性質便會扭曲,尤其是那些趨近純粹白魔法的治療神術,效果將大打折扣。
為了維持同伴們的戰力,羅萬主動將他們的業力全數引到了自己身上。
如今回想,那仍是無比正確的決斷。
畢竟,有三神器護體,勇者的肉身堅韌得超乎想象,區區業力,還不足以將他壓垮。
更何況,他所施展的魔法,皆是海倫為他量身打造的術式驅動,業力的多寡,根本無足輕重。
再者,他這具從異次元召喚而來的地球人軀殼里,本就空空如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魔力。
“那、那我要學!”
“想好了?事后可不許反悔。”
“絕不反悔!真的!”
“當真?過來。”
羅萬朝阿黛拉招了招手。
她一想到馬上就能學到魔法,便咧著嘴傻笑,從桌子對面繞了過來,緊挨著他坐下。
“是什么樣的魔法呀?對抗賽上最多只能用三階……嗯,是隱身術還是浮空術呀?”
“再近一點。”
“還要近?”
當兩人近到能看清彼此瞳孔中的倒影時,一股清甜的氣息從阿黛拉身上傳來,縈繞在羅萬鼻尖。
沾著泥點的裙擺,歪斜的家族徽章,乍看之下邋里邋遢,可湊近了細瞧,貴族終究是貴族。
褪去斗篷的纖細身軀下,竟藏著意料之外的起伏。
這毫無防備的姿態,幾乎要點燃他將她牢牢攥住的沖動。
“老師……?”
“再近點。”
阿黛拉滿心困惑,卻還是依言,緩緩向羅萬靠去。
身體傾斜間,她冰涼的指尖無意中觸碰到了他的大腿。
直到此刻,她似乎才后知后覺地感到一絲羞赧,臉頰泛起罕見的紅暈。
“啊、啊,對了!得有魔杖才行!我也去給老師拿一根。我看看,那邊賣的貨里好像有……唔!?”
然而,就在阿黛拉語無倫次,想要撐起身體的瞬間,羅萬的手更快一步,攥住了她的斗篷。
“唔嗯,唔!?”
一個濕熱而粘稠的吻,封住了她所有的話語。
阿黛拉的身體瞬間繃得像一塊鐵板。
羅萬對此視若無睹,像一頭鎖住獵物后頸的猛獸,蠻橫地撬開了她的唇齒,不容一絲抗拒。
【秘傳魔法:業力轉移】
在仿佛永恒般漫長的一吻中,羅萬體內的業力,源源不斷地渡入阿黛拉體內。
起初,她還像離了水的蜉蝣般蹬著雙腿,可隨著那股陌生的洪流不斷涌入口中,她除了偶爾細微地顫抖一下,便再也動彈不得。
啾。
唇分,帶出一線曖昧的水聲。
羅萬審視著她的狀態,擔心自己是不是灌得太多了。
她圓睜的雙眸里,水光盈盈,淚珠在眼眶里打著轉。
“沒事吧?”
聽到羅萬的問話,她緩緩抬起手,指尖顫抖地撫上自己的嘴唇。
然后……
“嗚呃……!”
只留下一聲清脆的嗚咽,她便猛地從座位上彈起,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
春雨洗禮過后,校園與庭院里繁花似錦。
一些從開學初便看對眼的新生情侶,早已約好,要在即將到來的假日里,租一輛馬車,去郊外同游。
吉娜也收到了三五好友的邀請,卻遲遲沒有應下。
只因從幾天前起,阿黛拉就變得很不對勁。
最近,她在課堂上的樣子實在太古怪了。
不,她平時就很古怪,可若是做出些離經叛道的舉動,反而更讓人安心。
那個上課不睡著就算奇跡的阿黛拉,如今竟不再打盹。
恰恰相反,她總是將羽毛筆的末端抵在唇邊,眼神空濛地凝視著虛空中的某一點。
周五第三節課,是馬爾科教授的通識課。
在崇尚文武兼修的帕倫西亞學院,貴族禮儀是必修的一環。
即便是身為低級貴族的吉娜,也在這里學到了許多在本家聞所未聞的知識,比如如何區分不同用途的襯裙,又或是怎樣根據布料的顏色,來調配相稱的香水。
就在滿堂靜謐,人人都在凝神聽講時,教室后方,傳來一聲細微的嗚咽聲。
“……嗚。”
馬爾科教授素以嚴苛聞名,卻也不至于為這點小事吹毛求疵。
畢竟,偶爾也會有內急的學生,悄悄溜出教室。
“……嗚。”
然而,那聲音斷斷續續,在課堂上始終沒有停歇。
一道道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屑,悄然匯向了聲音的源頭。
坐在旁邊的吉娜,在確認了噪音的來源后,緊張地吞了口唾沫。
“……嘻,嗚。”
“阿黛拉,你是不舒服嗎?”
“……”
面對吉娜的關心,她沒有作答,只是臉頰緋紅,緩緩搖了搖頭。
這下,反倒是同教室的學生和馬爾科教授先亂了陣腳。
他們今年還是頭一次見到,那個總像只待哺的雛鳥般嘰嘰喳喳,把課堂攪得天翻地覆的阿黛拉·西爾維斯特,竟會如此文靜地端坐著,沉默不語。
“咳哼。阿黛拉·西爾維斯特,你上前來,演示一遍巴赫蘭的茶道。”
聞言,她安安靜靜地走到臺前,將水與茶葉置入茶具,行云流水般地預熱了茶杯與茶壺。
“……嗚。”
雖然她身體偶爾一顫,會導致爐火“呼”地爆燃一下,但她的身姿、眼神,乃至指尖的每一個動作,都近乎完美。
“很好!無可挑剔。真不明白,既然能做得這么好,以前為何那般胡鬧。回座位吧。下課后,去神殿看看身體。”
“……是。謝謝您,教授。”
誰能想到,有朝一日,竟能從這個麻煩精的口中,聽到“教授”這個稱呼。
毋庸置疑,深受感動的馬爾科教授,以及在場的所有男生,都對她投去了刮目相看的眼神。
課程結束,見阿黛拉還怔怔地坐在原位,放心不下的吉娜在她眼前揮了揮手。
此刻的阿黛拉,周身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仿佛當真學了羅歇爾家的秘傳魔法一般。
“阿黛拉?阿黛拉……!”
“嗯,嗯?怎么了,吉娜?”
“下課了,要打掃了,我們該走了。”
“好。”
連點頭這個簡單的動作,都顯得楚楚動人。
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難道是在小賣部撿面包吃壞了肚子?
“午飯怎么辦?”
“沒什么胃口……嗚呃。”
“是嗎?以前一到這個點,你不是早就吵著要去小賣部了嗎……想吃面包的話,我待會兒順便幫你帶回來?”
“小賣部?”
“對啊,就是那個大叔的……阿黛拉?”
“嗚呃!嗚呃……!”
眼看阿黛拉猛地低下頭,全身蜷縮,嗚咽聲不止,吉娜嚇了一大跳,連忙扶住她。
她自己是否說了什么奇怪的話,正想探頭看看她的臉,卻在瞥見那片藍色劉海下,一張紅得快要滴血的臉蛋時,瞬間失語。
“嗚呃!不、不用了……小賣部……那個……”
“那個什么?”
“我、我不知道!”
***
“魔力強壓”。
海倫那家伙曾喋喋不休地灌輸過這個理論。
當作為魔法源頭的魔力與業力,在術式中流向一致時,強行提升輸出,反而會增加其穩定性。這是一種法則。
當然,這不是羅萬的創見,而是那個一逮到機會,就愛賣弄學識的海倫,教給他的異世界常識之一。
想讓一個一年級新生在魔法對抗賽上取勝,唯一的出路,就是讓阿黛拉至少不拖后腿。
不,僅僅如此嗎?
只要她能說服自己,哪怕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那個吻,羅萬就有把握,讓她一躍成為左右勝負的關鍵。
通過強制注入業力,來臨時撐大她的魔力容器。
話雖如此,他也只打算注入到讓利特維斯試紙顯現朱紅色的程度,等比賽結束,過上幾個月,自然就會恢復原狀,不成問題。
“問題是,她究竟還來不來……”
那個恨不得天天跑來敲門的阿黛拉,已經有好幾天沒露面了。
難道二話不說就吻上去,還是太過火了?
可他確信自己警告過,也得到了她的首肯。
大概是需要點時間消化吧。
比賽開始前,她總會帶著答案找上門來的。
“這是你自己選的魔法,咬緊牙關撐過去吧。”
這句名言,羅萬已經準備好了。
只等阿黛拉再次上門時,親口說給她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