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園的琉璃夜宴尚未開啟,安國公府的盤算已如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悄然罩向東宮。
蕭景珩端坐于文華殿的書案后,指尖拈著一份由暗衛呈上的密報,眸色沉靜如水,卻深藏寒冰。
密報上清晰地寫著:吏部尚書嫡次子趙珩,于前日登門安國公府,似乎與安國公世子相談甚歡。
而趙珩其人,在京中素有“玉面豺狼”之稱。
表面風流倜儻,精通詩詞歌賦,實則性情乖戾,虐殺婢女、強占民田的惡行罄竹難書,只是被其父用權勢生生壓下。
最令人不齒的是,他尤好“折花”,專挑那些家世不顯、容貌嬌弱、孤立無援的女子下手,手段極其陰毒。
安國公府此番邀沈青霓赴宴,名為賞琉璃,實為相看。
若探明沈青霓這位太子遺孀在靖王眼中無足輕重,安國公府便打算將她當作攀附吏部尚書的“獻禮”。
換取趙尚書對安國公府幾個紈绔子弟仕途的扶持。
真是好打算。
一群鬣狗,為了幾根腐臭的骨頭,連最后一點遮羞布都撕下了。
蕭景珩心底泛起濃烈的厭惡,吏部尚書趙寅老奸巨猾,其子更是禽獸不如。
安國公府竟敢將主意打到東宮頭上,哪怕只是名義上的東宮女主子?
他們以為他蕭景珩會坐視自己“皇嫂”被推入那樣的火坑而不聞不問?
呵,或許他們賭的就是他的“不聞不問”。
畢竟,一個無權無勢、僅剩名分的寡妃,在他這位掌權親王眼中,確實與螻蟻無異。
誰會在意一只螻蟻被誰碾死?
蕭景珩修長的手指在冰冷的紫檀木桌面上輕輕敲擊,發出有節奏的輕響。
他確實不在意沈青霓的生死。
但……她在意。
他想起那夜宮道上,她提起安國公府時眼底那一閃而逝的屈辱和防備。
她并非無知,而是清醒地明白自己即將面對什么。
他更想起她遞來暖爐時,指尖那微不可察的輕顫。
一絲微妙的、連他自己都未曾細究的煩躁掠過心頭。
是因為她那夜眼中短暫的“暖意”曾取悅過他,所以他此刻才格外厭惡這即將發生的、對那份“暖意”的褻瀆?
還是單純因為安國公府和趙家此舉,是在藐視他靖王府的威儀?
畢竟,她是住在東宮,名義上受他“庇護”的人。
“皇叔……”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殿外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是東宮那位年幼的宗室旁支子弟,寄養在沈青霓名下充作太子香火的孩子。
蕭景珩斂去眸中寒意,恢復了溫潤的神情:“何事?”
打發走那孩子,他對侍立在側的心腹內監高無庸道:
“晚些時候,你去一趟內庫。挑些素雅卻不失貴重的物件……螺鈿漆盒、羊脂玉璧、前朝孤本字畫之類,送去東宮偏殿給太子妃。
就說,既是歸省,多少也該有些體面。”
高無庸躬身應諾,他深知這位主子的心思。
太子妃那點寒酸的嫁妝,當年就是京中一大笑話。
靖王此舉,明為撐場面,實為警告安國公府——人,他還看著。
“另外,”蕭景珩端起茶盞,目光落在氤氳的熱氣上。
“你親自去尚宮局,調撥八個穩重知禮、懂宮規、能撐場面的女官,明日隨太子妃一同赴宴。”
高無庸心中微凜。
八個女官!這排場,即便是親王正妃也未必能隨時調用。
殿下這是要將安國公府的臉面徹底踩在腳下,讓他們看清楚誰才是真正的主人。
“是,奴才即刻去辦。”
翌日,當那幾箱內造珍玩和八位身著統一宮裝、氣質沉穩的女官出現在東宮偏殿時,沈青霓徹底愣住了。
她看著那華美精致的物品,又看看眼前垂手侍立、儀態無可挑剔的女官們。
最后將目光投向殿中那抹玄色的身影,眼中充滿了茫然和詢問。
蕭景珩迎上她的目光。
那雙眼睛依舊清澈,卻因眼前的“厚禮”而蒙上了一層困惑的薄霧,像初入陷阱的小鹿,懵懂又警惕。
她越是這般模樣,蕭景珩心底那股陰暗的念頭就越是蠢蠢欲動。
將她捧上云端,再讓她跌落泥潭,看著這雙清澈見底的眸子被絕望和污濁浸染,該是何等美妙的景象?
這深宮里,就不該有這種礙眼的、格格不入的“干凈”。
一股冰冷的惡意幾乎要沖破他溫潤的表象。
他面無表情地審視著她溫軟卻難掩緊張的臉龐,目光深沉如淵,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
沈青霓被他看得渾身發冷,指尖不自覺地蜷縮起來,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目標:靖王蕭景珩好感度:-3(當前:1/100)】
冰冷的提示音驟然響起!沈青霓心臟猛地一抽——又是這樣!她又做錯了什么?!
幾乎在她后退的瞬間,蕭景珩臉上的冰寒瞬間消融,仿佛從未出現過。
他唇角勾起一抹堪稱溫柔的弧度,聲音也恢復了平日的和煦:
“皇嫂不必多慮,明日歸省,亦是皇室顏面。
些許物件人手,不過是臣份內應為之事,免得讓那些眼高于頂的人,輕慢了皇嫂,也輕慢了我皇家威儀。”
他話說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可沈青霓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她強忍著顫抖,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殿下思慮周全,妾身……謝殿下恩典。”
她幾乎是咬著牙說出“恩典”二字。
謝你麻痹!
她內心在咆哮,這瘋批剛才那眼神簡直像要活剝了她!
什么都沒做就莫名其妙扣好感度!
這下好了,好不容易從負分爬上來,又只剩1點了!
在人家心里,她大概已經從“礙眼”升級到“礙眼且該死”了吧?
她甚至不敢深究他送來這些東西的真實意圖。
是純粹為了打安國公府的臉?
還是把她當作一件包裝精美的禮物,送到那“玉面豺狼”面前時,顯得更有“價值”?
無論哪一種,都讓她不寒而栗。
“皇嫂喜歡就好。”
蕭景珩仿佛沒看到她眼底的驚懼,溫言道,“明日赴宴,早些歇息,臣告退。”
他優雅地轉身離去,玄色袍角無聲地拂過光潔的金磚地面。
留下沈青霓面對著一室華麗冰冷的“恩賜”和八位沉默如雕塑的女官。
只覺得這偌大的東宮,比那寒風呼嘯的流霜園,似乎更加冰冷刺骨。
就在殿內一片死寂時,“啪”的一聲清脆裂響!
一只擱在博古架上的、描畫著精細蘭草的琉璃宮燈,毫無征兆地從中間碎裂開來。
晶瑩的碎片散落一地,映著殿外慘白的日光,折射出刺眼而絕望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