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默抬起眼，對上昔漣那雙盛滿關(guān)切與擔(dān)憂的藍色眼眸，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低聲應(yīng)了一句：“好。”

奧赫瑪?shù)慕值啦辉儆型盏男鷩膛c繁華。昔日熙熙攘攘的廣場此刻空曠無人，只有零星幾個全副武裝的城衛(wèi)軍匆匆走過，腳步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夕陽的余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更添幾分蕭瑟。

昔漣挽著白默的手臂，有一句沒一句地輕說著：

“神悟樹庭最后的學(xué)者，雅努薩波利斯的幸存貴族和工匠，還有其它幾個幸運躲過黑潮沖擊的小城邦的人……都已經(jīng)全部轉(zhuǎn)移到奧赫瑪了。這里現(xiàn)在是最后的凈土?！?/p>

“嗯?！卑啄幕貞?yīng)很輕，目光掃過那些緊閉的門窗。

“各大城邦的公民們，無論以前是學(xué)者、農(nóng)夫、還是商人，現(xiàn)在都自發(fā)加入了奧赫瑪城衛(wèi)軍。

連半大的孩子和老人都都在后勤幫忙……所以現(xiàn)在大街上才這么冷清。

大家……大部分都在阿格萊雅女士和一些不能再踏上戰(zhàn)場的老兵們的帶領(lǐng)下，進行最基本的戰(zhàn)斗訓(xùn)練。”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種復(fù)雜的情緒，既有驕傲，也有沉重。

白默的視線掠過那些清冷的街道和訓(xùn)練場的方向，薄唇緊抿，沒有說話。

這座他努力想要守護的城市，正壓在每個幸存者的肩頭，以一種悲壯的方式運轉(zhuǎn)著。

“緹寶老師他們?nèi)齻€，”昔漣繼續(xù)說著，仿佛只要不停下話語，就能暫時壓抑住內(nèi)心的恐慌，

“分別負責(zé)除懸鋒城外的三個不同方向的偵察。只要一有情況，奧赫瑪所有的力量就會立刻出動，不惜一切代價阻擊黑潮，為我們……為你和白厄回收剩余的三個火種爭取時間。”

“真是……辛苦大家了?！卑啄穆曇舻统?，蘊含著難以言喻的重量。這份以生命為代價換來的時間，太過沉重。

突然，昔漣似是再也克制不住內(nèi)心的情感，終于停下了腳步。

她抬起頭，黎明機器的光線勾勒出她微微顫抖的睫毛，細碎晶瑩的淚珠毫無征兆地在她那雙美麗的藍色眼眸中凝結(jié)、滾落。

“白默……”她的聲音帶上了哽咽，“我們一開始……是因為對這個世界懷有深切的愛，才踏上旅途的，對吧？”

她仿佛在向白默，也在向自己尋求一個理由：一個能讓他們經(jīng)歷的一切痛苦都變得合理的理由。

“可為什么……世界對我們?nèi)绱说牟恢v道理？如此的……殘酷呢？明明我們已經(jīng)盡己所能的做到了一切，可為何……翁法羅斯卻還是只有一條再創(chuàng)世的道路能走？”

淚水滑過她的臉頰，“我還記得你，白厄，還有萬敵……你們曾經(jīng)是多么的不讓人省心，會吵架，會闖禍，會露出那樣毫無陰霾的笑容……”

“可為什么……當(dāng)我看到白厄那沉穩(wěn)得讓人心碎的眼神，看到你現(xiàn)在這副沉默嚴肅的模樣……我的心口……會這么痛呢？”

“我……做為看著你們長大的姐姐，難道不應(yīng)該為你們的成熟和擔(dān)當(dāng)感到自豪嗎？可我為什么……只想哭呢？”

“昔漣姐，”白默看著她眼圈通紅、強忍悲傷的模樣，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刺痛。

他握住她的手緊了緊，低聲安慰道，聲音是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這或許……就是成長必須付出的代價吧。只是我們的代價……格外沉重一些。”

“抱……抱歉?！蔽魸i慌忙想用手背擦去眼淚，想盡力撫平自己的情緒，擠出一個笑容，“我知道的……在討伐天空泰坦之前，我不該說這些喪氣話，不該哭的……”

但這努力終究是徒勞，淚水反而更加洶涌，打濕了白默抬起為她擦拭淚水的指尖。

“但我一想到……一想到那個被公布的輪回真相，我就忍不住害怕……”

她的聲音充滿了恐懼，“如果我們這些接過火種的黃金裔，真的會成為下一個世界的泰坦……像現(xiàn)在的泰坦一樣，變得遙遠、模糊、說著難懂的話語……”

她抬起淚眼，問出了那個讓她夜不能寐的問題：“那你呢？小白默？在新世界里，會有你的位置嗎？若我們都變成了那樣……你會不會……感到無比的孤單啊？”

她仿佛害怕那個答案，急忙從懷中取出一樣?xùn)|西，鄭重地放入白默手中。

那是一本手工裝訂的厚厚筆記，封面上工整地寫著《泰坦語源考暨通用語轉(zhuǎn)譯詳解》。

白默翻開，里面是密密麻麻、極其娟秀工整的字跡，配著細致的語法分析和例句，每一頁都凝聚著巨大的心血。很明顯，這些都是昔漣寫的。

“小白默，”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斑@是我根據(jù)自己的記憶整理的……可能還有很多錯漏，但你一定要好好學(xué)，不會的地方……一定要趕緊來問我，在我……在我還能給你講解的時候……”

白默小心地將那本沉甸甸的筆記貼身收好。

他看著她，努力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更溫暖、更令人安心：“放心吧，昔漣姐，我一定會好好學(xué)的，一個字都不放過。”

他甚至試圖用輕松的語氣開玩笑：“你想想，等到了新世界，我認識那么多泰坦——

浪漫泰坦給我縫過衣服，理性泰坦是我老師，死亡泰坦是我朋友，歲月泰坦是我的青梅，負世泰坦是我的兄弟……我肯定是史上最強的關(guān)系戶了，誰敢讓我孤單？”

昔漣看著他故作輕松的樣子，又是想哭又是忍不住想笑，情緒復(fù)雜得讓她鼻子發(fā)酸。

白默溫柔地注視著又哭又笑的她，眼底最深處，卻是一片無法言說的、深沉的歉意。

他不能將輪回的全部真相告訴她，他不能透露那個計劃。知道真相的人越少，那場面向“命運”本身的宏大演出才越能逼真。

而這一切的隱瞞與背負，都是為了所有人……能擁有一個更美好的、不再有黑潮的明天。

一定是這樣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