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是沈南序，晏嬌心情瞬間多云轉晴，笑得眉毛彎彎眼睛明亮，主動帶他去辦公室，趁老劉沒來，興沖沖給他說起了學校情況。

還有別的老師在改作業，沈南序豎起食指輕放唇邊，“我高中也在一中讀的，這些我比你清楚，倒是你，被請家長還這么開心？”

晏嬌聲音果然小了，“你又不是我家長。”

沒多久老劉到了，看到晏嬌身旁的男人，愣了愣，“沈南序？”

三年過去了，她仍舊一下認出以前的得意門生，驚喜之余不忘打聽他的現狀。

自從晏嬌調到理科重點班，沈南序就猜到可能遇到以前老師，從容回應。

敘完舊，老劉想起正事，“你什么時候有妹妹了？”

沈南序看著眼巴巴等在一旁的小姑娘，道：“我是她哥哥朋友，她父母工作忙，哥哥又有考試來不了，我正好有空，就來了一趟，她犯什么事了？”

老劉嘆道：“真要說起來可太多了，不過當務之急還是這個頭發的問題。”

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她從晏嬌拒絕剪發說到她的上課態度，又從上課態度引申到慘不忍睹的成績。

晏嬌原以為只是頭發的事，沒想到老劉這教物理的比語文老師口才都好，直接衍生出十大罪狀。

她尷尬得腳趾摳地，幾次偷看沈南序，他表情從始至終都沒變過，溫和又寡淡。

直到放學，老劉才堪堪結束談話，末尾總結：“家長在家一定要做好督促作用。”

沈南序：“回去我會和她家人說。”

離開辦公室，晏嬌回了趟教室，已經沒人在了，她飛快拿上書包跑出去。

“南序哥，我們走吧。”

晏嬌邊鎖門邊道：“今天周五，你們樂隊是不是有聚餐？我哥去嗎？”

“去。”

沈南序看了眼她沉甸甸的書包，不愛學習，書帶得倒挺多。

他自然伸手取下她的書包。

“我們現在去找他會和。

“……哦。”

晏嬌看著他單肩背著自己的粉書包，悄悄紅了臉。

教學樓外，路邊香樟樹郁郁蔥蔥，沈南序目光漫不經心掃過青石板上的落葉，問身旁人：“為什么不愿意剪短發？”

該來的總會來，晏嬌神色一緊，支支吾吾。

她不愿說，沈南序便不再提，本身也沒那么在意，這是她家里人該操心的問題。

還是晏嬌憋不住，半天擠出三個字：“因為丑。”

沈南序聞言側頭，看向她的臉，似在打量。

“你看什么？”晏嬌羞惱。

“沒。”

見她好像生氣了，沈南序收回視線道：“以前沒太注意，這不是挺好看的？”

晏嬌道：“短發也好看？”

“嗯。”

晏嬌抿了抿嘴，掩住內心的竊喜。

走著走著，沈南序腳步停了下。

晏嬌察覺，抬起頭，在前方看到兩個熟人，訝道：“蘇今禾黃潔……這個點她們怎么還在學校？”

幾秒后，她又想起：“哦，她們今天好像值日來著。”

沈南序看著那道清瘦的背影，眉微挑：“蘇今禾？”

“我同桌。”晏嬌隨口道，“她學習好，人也不錯，和她坐一起后我作業就沒愁過…額…我是說，她會教我。”

沈南序沒說話，覺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聽過。

前面，蘇今禾似乎察覺到了他們的目光，轉過頭。

兩人視線不偏不倚撞上，沈南序眼皮略抬。

女生無波無瀾，好像不久前和他說話的人不是她，朝他微微點頭后便和晏嬌打招呼。

“下周見。”晏嬌笑著朝她揮揮手，轉而催促他：“南序哥，我肚子好餓，走啦。”

“嗯。”沈南序漫應，視線從蘇今禾身上離開，走到校門口時，手機響了。

沈南序看到來電顯示，接起來，“教練。”

……

手機隔音好，沈南序又高，晏嬌聽不清他們說什么，只知道對方是個老男人，好像要沈南序去什么地方。

介于時間，沈南序一開始拒絕了，對方又說了什么，他思考幾秒，還是答應下來，“好吧，不過我晚點有事，待不了太久。”

“沒事，能來就行。”對方樂呵呵說。

等他掛了電話，晏嬌才問：“誰呀？”

“以前教我搏擊的老師。”

沈南序心里算了下時間，三言兩語把她行程定了。

“你先去找你哥，蔣輝幾個應該都在，你們先找地方訂包間，我這邊結束再去找你們。”

說著，他卸下書包還她。

晏嬌沒有伸手，不開心地蹦出一句：“我拿不動。”

沈南序動作沒變，垂眼看著她，耐心道：“那現在把你哥叫來？”

他看上去依舊溫和，但晏嬌知道他說到做到。

她鼓著腮幫子，不情不愿接過書包。

沈南序這才笑，“路上注意安全。”

“可我想跟你一起去，我想看你搏擊。”晏嬌說。

“你哥怎么辦？”

“不要了。”

“……”

晏嬌求了半天無果，大小姐哪受過這種委屈，眼眶逐漸泛紅，大有哭出來的架勢，可憐兮兮瞅著他。

沈南序放緩態度折中，讓她先去找她哥，再一起過來接他。

*

蘇今禾和晏嬌打招呼時，黃潔也轉了頭，看到晏嬌身旁的男人，無意識吞咽口水。

“那是晏嬌她哥？帥得過于離譜了吧。”

蘇今禾面無表情轉回頭，腳步隱隱加快。

黃潔跟上她的步伐，興奮道：“你說要不要讓晏嬌介紹給我們認識？”

蘇今禾神色淡淡，“你不怕和你姐打起來？”

“和我姐有什么關系……”黃潔反應過來，又轉頭確認一遍，“他是沈南序！？”

她只看過她姐給的側臉照，光線還很暗，一時沒認出來。

黃潔喃喃：“我總算知道我姐為什么那么瘋了。”

蘇今禾沒吭聲，口袋里手機從剛剛開始就振動沒停。

她抽空拿出來看了眼，全是教練催促短信。

“我有點事，你先回去吧。”

校門口，蘇今禾和黃潔分開，獨自去公交站等車。

*

南街館是無限搏擊館在蘭云區的分館。

蘇今禾在這兒學過五年散打，今天是開業十周年，被教練喊去捧場。

周五，路上堵車厲害，蘇今禾到時比預計中晚，向來空曠的場館烏泱泱全是人，熱鬧非凡。

許多家長帶著孩子來參觀學習，學員按部就班地打沙袋訓練。

蘇今禾上次來還是去年，已經多了不少新面孔，她看了一圈，便把目光投向聚集人最多呼聲最大的擂臺，此時有兩個男生在比賽，打得激烈。

“趙教練。”蘇今禾找到趙瀚時，他正在接待家長。

“你可算來了。”趙瀚眼睛一亮，朝她比了個手勢：“快去換衣服，趕緊準備。”

不用他說，蘇今禾便自發去更衣室放書包，換上運動背心短褲，她先去訓練區熱身，十五分鐘后才系緊拳套上擂臺。

見挑戰者是個瘦削的女生，全場分化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認識她的老學員不約而同沉默了，不認識的噓聲一片。

趙瀚身旁家長擔心道：“剛剛那個男的都被打趴了，這小姑娘能行嗎？”

“女的怎么打得過男的，趕緊叫她下來吧，別出事了。”

趙瀚不慌不忙，呵呵一笑，“不急，你們看就知道了。”

擂臺上，蘇今禾看著對面和她一樣高的男生，對他沒任何印象，應該是今年剛招的。

男生顯然也不認識她，見她瘦胳膊瘦腿的，語氣帶一絲輕蔑。

“我不打女人，給你個機會自己下去。”

“我想下去時會下去。”蘇今禾懶得多說，擺好實戰式，隨著裁判一聲“開始”，她沖過去。

男生沒想到她速度這么快，立刻擋住頭，下一秒肚子被踹，人飛出去。

整個過程不到十秒。

全場寂靜。

無人在意的門口，光弱之處，玻璃門應聲而開，沈南序慢慢走進來，頎長身形在光影下格外筆挺，單手插兜，他簡單環顧四周。

這么多年，這里倒沒太大變化。

喝彩聲拉回注意力，沈南序半掀起眼皮望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擂臺上的蘇今禾。

她扎起小束頭發，緊身黑色背心，寬松運動短褲，雙腿修長筆直，摘去眼鏡后，側臉清秀輪廓顯現，她低頭看著在地上疼得縮腰的男生，一臉漠然。

女生和在學校的樣子判若兩人，清清冷冷站在那兒，有股莫名吸引力。

沈南序瞇眼看著蘇今禾，桃花眼稍斂，細密睫毛覆蓋住漆黑瞳孔里翻涌的思緒。

如同打開塵封已久的盒子。

他腦中浮現一個瘦巴巴、眼神倔強的小姑娘。

擂臺周圍，很多人還處在興奮之中。

除了內行人，很少有人能看清蘇今禾的動作，對大多數人而言，好像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好厲害，她怎么做到的？”

“真的是女的嗎？”

“老師，我女兒現在學還來得及不？”

一時間，趙瀚身邊又圍滿了人，他笑瞇瞇不斷點頭，“當然，當然，今天十周年搞活動，報名有優惠哦。”

之后，又有兩個男生不服氣地挑戰蘇今禾，她盡量控制在三分鐘內結束戰斗，可幾場下來依舊很累。

接過一個女教練送上來的水，蘇今禾捧著喝了兩口，看到在場想報名的女生多了好幾倍，此行目的達成，她剛要咬開拳套離開。

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懶洋洋站上擂臺。

看清他的臉，蘇今禾一頓，眼神認真起來。

周旭禾赤著上身，肌肉發達，比她高一個頭，挑釁般對她咧開嘴角。

“我來會會你。”

全場詭異安靜一瞬，滿堂歡呼。

“旭哥，滅了她！”

“我們男人的臉面靠你了，把她干趴下！”

趙瀚看到周旭禾出來那一刻，臉都黑了，指著他罵：“臭小子，你搞什么，快給我下來！”

周旭禾，去年青少年組自由搏擊冠軍。

和蘇今禾一樣，他也在南街館練了五年，外界戲稱他們為“雙禾聯珠”。

蘇今禾會的，他幾乎都會，男女力量懸殊大，她贏的可能性為零。

周旭禾不聽，碰了碰拳頭，沖蘇今禾揚起下巴，“怎么，不敢？”

蘇今禾依舊沒什么表情，“來。”

比賽開始，她一如既往進攻，周旭禾歪頭躲過，本可以回擊，但他沒有，像逗貓一樣戲耍她。

他沒有欺負女生的習慣，站出來全是一時意氣。

蘇今禾這副誰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樣，他看不慣很久了。

近戰中，周旭禾擋住她揮過來的拳頭，壓低聲音道：“你服個軟，叫我聲哥哥，我讓你幾招怎么樣？”

蘇今禾不咸不淡看他，屈起膝蓋對準他兩腿間往上一頂。

周旭禾嚇得后跳，火氣蹭地上來了，開始動真格。

蘇今禾本來就累，應付得逐漸吃力，立刻被他抓住空隙踢倒在地，眼看拳頭就要呼過來。

蘇今禾下意識抬起左手格擋，預想中的劇痛遲遲未降臨。

嘈雜的空氣不知怎的安靜下來。

她眼睫輕顫了下，緩緩放下胳膊，看到周旭禾的拳頭被擋住了，那是只修長白皙的手，手指骨節分明，掌骨微微凸起。

手主人站在她身前，另只手還插在口袋里，姿態松弛懶散。

蘇今禾還半跪在地上，這個角度看不到男人正臉，只覺得他高大得過分了，離太近，隱隱能聞到他身上的烏木沉香，融合了一點柑橘澀味。

她有點恍神，和記憶中的味道一樣。

周旭禾打上頭了，怒瞪男人，“你誰啊，滾一邊去！”

沈南序眉眼疏淡，語氣甚至稱得上禮貌，“練習賽而已，你出格了。”

周旭禾驚愕發現，自己竟掙不開他的手，這得多大力？

身體本能感知到強烈的危險，周旭禾條件反射進入攻擊狀態，另個拳頭想也不想對準沈南序的臉。

沈南序輕松抓住他伸來的手腕，在全場驚呼聲中，過肩摔將他扔了出去。

大家眼睜睜看著去年的搏擊冠軍像紙糊地一樣砸在地上。

死一般寂靜。

沈南序恍若未覺，微微弓身，對蘇今禾伸手，“沒事吧？”

蘇今禾看了他幾秒，沒有握他的手，自己撐著膝蓋站起來，垂眼道：“謝謝。”

她表現得很客氣，好像不認識他，沈南序稍微一想便知緣由，拖著尾音調侃：

“我們的小師妹一點沒變，還是那么愛記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