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副導演拿起劇本,客串起了“哥哥”的角色,用溫和的聲音說:“小馳,別亂動,哥給你削蘋果吃,甜的。”
陳言聞言,抬起頭,臉上露出了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期待。
他“嗯”了一聲,重重地點頭,口水差點從嘴角流下來,他又趕緊用袖子擦了擦,顯得有些笨拙和可愛。
看到這里,幾個副導演微微點頭,又有些失望。
演得不錯,癡傻的樣子很像,但......也僅此而已。
這種表演,很多專業演員都能做到,甚至能做得更逼真。
張國安依舊面無表情,但手指卻在桌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顯然是在觀察著什么。
陳言的表演還在繼續。
他乖乖地坐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副導演手里那只“不存在的蘋果”。
他的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滾動,吞咽著口水,將一個孩子對食物最原始的渴望表現得淋漓盡致。
一切看起來都那么正常,那么符合一個“傻子”的人設。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誰也沒有注意到的細節發生了。
當副導演做出一個“削皮”的動作時,陳言的眼珠,極快地、幾乎不可察地朝下瞥了一眼,目光落在了副導演的手指和那把“不存在的水果刀”上。
那道目光,僅僅持續了零點二秒,快如閃電。
但眼神中的內容,卻與他臉上天真的表情截然相反。
那不是一個孩子看玩具的眼神,而是一種冰冷的、評估式的審視!
像是一個頂級的外科醫生在觀察手術刀的角度,又像一個冷血的屠夫在判斷下刀的位置!
那眼神里,甚至還帶著一絲幾不可聞的......失望。
仿佛在說:太慢了,這個角度,血濺不出來。
張國安敲擊桌子的手指,猛地停住了!
他身體微微前傾,渾濁的眼睛里爆發出駭人的精光,死死地盯住了陳言!
看到了!
他看到了!
就是這個!
他劇本里那個隱藏在最深處的靈魂,那個他以為沒有任何演員能夠理解的內核,就在剛才那一瞬間,被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給演了出來!
而此時的陳言,仿佛對一切毫無所知。
那道冰冷的目光消失后,他的眼神又恢復了孩童般的清澈,他甚至還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癡癡地笑著,等待著他的“蘋果”。
“啪嗒——”
張國安身邊的一位女性制片人許是看得太入神,手中的筆掉在了地上,發出一聲輕響。
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試鏡室里卻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表演都被這一下打斷,下意識地朝聲源看去。
唯有陳言。
他在聽到聲音的瞬間,身體非但沒有動,反而出現了一種極致的、反常的靜止!
那是一種被刻在DNA里的、屬于頂級掠食者的應激反應!
就像一只正在潛伏的狩獵者,聽到了草叢里的異動,它不會立刻去看,而是會瞬間收斂所有氣息...
將自己變成一塊石頭,用眼角的余光和全身的感知去判斷威脅的來源!
他的肩膀線條有零點五秒的僵硬,脖子后的肌肉瞬間繃緊,臉上天真的笑容也凝固了,像一張戴得太久而產生裂紋的面具。
這種極致的靜,比任何夸張的驚嚇動作都更讓人毛骨悚然!
坐在他正對面的張國安感受得最為清晰,他甚至覺得,那一瞬間,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演員,而是一個剛剛從血腥屠殺中走出來的惡魔,正在用偽裝的癡傻,警惕地觀察著周圍是否還有幸存者!
“咳!”張國安重重地咳了一聲,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
陳言那副“石化”的狀態瞬間瓦解,他像是才反應過來,茫然地轉過頭,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臉上露出困惑又害怕的表情,身體微微縮了縮,仿佛被剛才的聲音嚇到了。
整個過程,天衣無縫。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了那零點五秒的恐怖靜止,任誰都會以為他只是一個反應遲鈍、膽小怕事的傻子。
“好。”
張國安只說了一個字,聲音有些沙啞。
他站起身,親自走到陳言面前,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叫陳言?”
陳言似乎還沒從角色里出來,他怯生生地看著這個嚴肅的小老頭,點了點頭,不敢說話。
“你很好。”張國安一字一頓地說道,“非常好!”
他轉過身,對已經目瞪口呆的眾人宣布:“《懸案》弟弟的角色,就是他了!通知法務,馬上準備合同!”
這道命令,如同平地驚雷,炸得滿屋子人暈頭轉向。
這就......定了?
前前后后不到五分鐘!
就憑那段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有些詭異的表演?
幾個副導演面面相覷,完全無法理解。
他們只覺得陳言的表演有些地方讓人不舒服,但好在哪里,卻完全說不上來。
只有張國安自己心里清楚,他挖到寶了!
他找到了一個不需要他去費力解釋劇本反轉,就能憑著自己的理解和本能,將那個偽裝成羔羊的惡狼完美演繹出來的天才!
這個陳言,他不是在演一個傻子。
他是在演一個“正在扮演傻子的殺人犯”!
這其中的區別,天差地別!
陳言走出試鏡室的時候,腦子里還有些恍惚。
他不是因為得到了角色而激動,而是因為剛才那場“表演”,讓他真切地體會到了一種游走在刀尖上的快感。
欺騙系統,欺騙導演,欺騙所有人......這種感覺,既危險,又充滿了病態的誘惑力。
陳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剛回到出租屋,手機就響了。
是之前的那個副導演。
“喂,陳言嗎?我是《懸案》劇組的。恭喜你,你通過了!張導對你非常滿意!你明天有時間嗎?來公司簽一下合同,我們聊一下具體的拍攝安排。”
電話那頭的聲音,比之前客氣了何止十倍,甚至帶著一絲敬畏。
“有時間,謝謝您,我明天一定準時到。”
掛掉電話,陳言靠在冰冷的墻壁上,看著電梯鏡面里那個陌生的自己,心中百感交集。
演員這條路,他終于......邁出了最關鍵的一步。
雖然是以一種極其詭異和危險的方式。
......
與此同時,《懸案》試鏡室內。
在陳言離開后,房間里的氣氛才終于緩和下來。
“張導,是不是......太草率了點?”一個副導演忍不住問道,“這個陳言,資料我看過,就是個豎店的龍套,沒有任何科班背景。他的表演......恕我直言,有點邪門。”
“邪門?”張國安冷笑一聲,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們懂個屁!”
他指著門口的方向,情緒有些激動地說道:“你們剛才只看到了一個傻子,對不對?一個演得還算像的傻子!”
眾人紛紛點頭。
“但我告訴你們,我看到的,是一個惡魔!”張國安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一個親手策劃了滅門慘案,把自己的親哥哥當成工具,事后又把自己偽裝成純潔無瑕的受害者,騙過了全世界的......頂級惡魔!”
他把剛才觀察到的細節——那個轉瞬即逝的冰冷眼神,那場詭異到極致的靜止——全都描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