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臣進京,郭琇、賀正廷等官員受到嘉獎,而杭州市舶司的主事人韓晚卻受到了嚴厲的斥責。
原因,是汴京正在流傳的朱雀星君的傳言。
當斥責令發到韓晚手上時,韓晚委屈至極,心里極不是滋味。
“好好兒的,怎么就鬧出了一個朱雀星君,還殺了人。就算是星宿移位,那也是天象不吉,不干我的事呀。”
當他聽說整個汴京城都在盛行“請道長寫符、請方丈誦經”時,心里也有點發虛,
“既是這樣,我便從杭州的寺廟、道觀,也請些符水和經書,一路帶進京城,也好請神明護佑我一路平安。免得到了京城,遍求不著,在家里干著急。”
他一路小心地捧著神符進了京。沒想到,等著他的,竟是駙馬都尉錢惟郎劈頭蓋臉的一通責罵,
“韓舶使,現在汴京滿大街都是你和白家的官司,有的說你勾結商戶吃里扒外,還有的說是你家娘子幫你走私貨。你人還沒進京,倒是已經名滿全城了,可真是厲害呀。”
韓晚嚇得額頭直冒冷汗,腳都軟了,忙不迭地向駙馬都尉賠罪,
“請駙馬都尉信我,瓦子里說的與我無關哪。駙馬細想,我何必要將自己的事拿出來,往這刀口上撞。”
他繼續道,“細色綱咱們弄了這么多年,一直相安無事,卻不想這次竟然給弄丟了,實在是白家的罪過,他也畏罪自盡了。貨物沒了,咱們還可以再想辦法。但請駙馬詳查,城中流傳的那些真與我無關,我什么都不知道呀。”
瞧韓晚一臉的可憐相,駙馬都尉也懶得與他廢話了,
“細色綱丟失的貨物,郭琇他們已經想法子填補上了。韓舶使呢?你就不想想辦法,如何填補這窟窿么?”
聽他這樣問,韓晚立刻就明白了。
原本,他準備了大批禮物,都藏在細色綱的貨運箱籠中,是想借機一起運到汴京城的。
這些禮物中,有一大半都是要送給駙馬都尉的,不僅有珍珠、犀角、瑪瑙、珊瑚等物,還有香藥、蜀錦、貢茶等珍稀物件。
結果,竟全部都丟失了,駙馬心疼不已,如何不生氣。
韓晚不得不在杭州另準備了一份禮物,混進家眷的行囊中,親自帶進了京。
聽駙馬斥責,他趕緊將禮物奉上,又賠著一萬分小心,瞧駙馬面色稍霽,他才安心告辭。
-----------------
沒想到,回到府里的時候,兩浙路轉運使郭琇早等候多時了。
郭琇也是來當面斥責他的。
和駙馬都尉不同,郭琇指責他不該將白錦堂逼得太狠,竟讓他在大理寺牢獄里自盡了,
“現在汴京街上流傳的鬼神之說,鬧得人心惶惶,這其中難保就沒有白家的推波助瀾。官家不喜鬼神之說,偏偏百姓還傳得這樣厲害,若再不想法子制止,韓舶使,你受的可就不是斥責了,降官、罰銅,或是流放,都有可能。”
郭琇一番話說完,韓晚聽著,他真有些害怕了。
他好容易一路拼來的功名,怎能一朝丟棄,他死活也要保住自己杭州市舶司主事的位子。
郭琇告訴他,“元旦大朝會在即,各國使臣陸續進京。當務之急,是不要再有這些傳言了。你務必想個法子,盡快給他家定個罪,不論是什么,將這件事快快蓋住就好。”
“即便百姓要鬧,讓他們愛鬧誰,就鬧誰去,只是千萬不要弄到咱們頭上就好。”郭琇又叮囑他。
韓晚答應了,他覺得白錦堂死得有些突然,
“有件事,我也沒有明白,他為什么就突然吊死在大理寺牢里了。說起來,他家不缺錢,花一大筆錢將人弄出來的本事,還是有的。可他就沒等到鞫司官問話,就突然死了,我總覺得有些奇怪。”
“哼,有什么奇怪的,一個白衣商戶,家里有點錢就以為自己能稱王稱霸了?他以為汴京是什么地方?能由得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嗎?依我說,他吊死了更好。他一死,韓舶使你便可以高枕無憂。你當年那樁事更是死無對證。你說,你還有什么可擔心的。”
郭琇完全沒將白錦堂的死放在眼里,他輕描淡寫的語氣,仿佛在說一只螞蟻。
韓晚雖然覺得奇怪,但想到他一死,自己當年的案子便更加死無對證,也算是終于能松了口氣。
-----------------
郭琇走了,韓晚立刻趕到鴻臚寺大夫曹茚的府上。
他不及寒喧,上來就告訴曹茚,“請曹大夫想個法子,務必催大理寺盡快將白家定罪。”
曹茚慣會利用宋刑統律法鉆空子,他想了想,出了個好點子,
“丟失細色綱原本罪不致死,但他白員外卻吊死在大理寺了,不妨就將他定為‘畏罪自盡’。至于細色綱么,”
曹茚微微一笑,“就說,是他將貨私吞了,怕官府詳查,這才將自己吊死在牢里。韓舶使你再給尋幾件舊事,都一并算在他頭上,如此,白家的罪就可以定得再實一些。”
韓晚聽了,仍有些不放心,“若被他家翻了案,又如何?我們豈不白忙一場?”
曹茚想了想,心生一計,“韓舶使,細色綱里原本都有什么?價值多少?”
“不過就是些珠犀香藥,有幾枝珊瑚和篤耨香還值錢些。七七八八加在一起,攏共也不過八、九千貫。”
曹茚搖了搖頭,“這不行,一萬貫錢太少,還不夠給他家定個重罪的。”
韓晚眼睛一亮,“曹大夫,我有一計:細色綱里有什么東西,原本只有我與白家員外知道。他已經死了,若我將細色綱的價值向上升一升,這事是沒人知道的。你且說,若要給他家定個重罪,需得多少錢才夠?”
曹茚心里算了算,“總得要有七、八萬貫才行。”
韓晚咧開嘴笑了,“這事好辦,曹大夫,我如今就回去將細色綱的貨物清單改了,再加上幾倍,干脆,直接定個十萬貫,你覺得如何?”
“十萬貫?”曹茚聽了這個數字,都嚇了一跳,但他想了想,覺得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我看可以,這足夠給他家定個重罪的,期限么,便給他家限定一個月。以一月為期,要么,找出證據來翻案;要么,乖乖交了十萬貫,認罪。若是這兩件都不認,便沒收全部家產,全部充公。韓舶使,你覺得如何?”
韓晚聽了曹茚的計劃,覺得滿意極了。
想到白家數不清的財產,他一雙眼睛閃個不停,興奮得搓著雙手,仿佛已經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