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皇宮。

宴會大廳重新整修過，雕梁畫棟，輕蔓低垂，樂聲喜慶。

宮女們手捧托盤，將一道道精致的佳肴依次擺放在長案上，洛瓏跟在白瑾瑜身后，在宮女的指引下落座。

她的目光越過白瑾瑜，偷偷冷眼看向主位上的皇帝。

裴玄鳳身著龍袍端坐，目光正看向她這邊！

洛瓏一驚，連忙閃身擋住裴玄鳳投來的侵略極強的目光。

群臣到齊了，裴玄鳳掃視賓客，冷峻面容泛起倨傲笑意：“今日諸位愛卿皆為朕之肱股之臣，朝堂上大家精誠合作，共享盛世。”

眾臣起身，高呼萬歲。

先說話的是開國元帥蕭衛，他是宇王的舊部，無限感慨地說道：“宇王殿下沒能看到這一天，不過他在天之靈一定會安慰。”

裴玄鳳眼尾帶幾分凌厲，微微點頭：

“朕已經為宇王府和洛侯府平反昭雪，設立靈堂供奉。”

洛瓏眼神變冷。

只可惜當初的尸首都已經在亂葬崗被野狗啃食殆盡，如今的墳墓都是衣冠冢。

白瑾瑜側目看她，輕捏她的手。

“洛侯爺為人和善，也被牽連，世子妃正值妙齡，不幸殞命，現在應該稱先皇后。”

洛瓏抬頭看，說話的是新封的軒親王，他是父親的遠房表兄，出了五服，侯府出事的時候沒有受到牽連。

也正因為這層關系，在新朝，從朝散大夫一躍封了親王。

這個場合，趕緊把洛瓏拿出來獻一獻。

洛瓏唇角冷勾。

裴玄鳳默然，下顎冷硬，低頭抿了一口酒。

軒親王話鋒一轉：

“陛下，您不立后的話，那妃嬪是不是可以選一些進宮，也好為新朝開枝散葉，如今您后宮空無一人，也不大成體統，小女殷薔是先皇后的表姐，長相和她非常酷似。”

洛瓏低頭回憶。

表姐殷薔比她大一歲，當年經常來侯府找她玩，她的長相確實和自己之前的樣貌有七八分相似，小時候兩家人還認錯過。

她經常羨慕地對自己說：

“還是你有福氣，我們長得這樣像，可是你嫁給年輕英俊的世子，我父親只顧著高攀要讓我嫁給半百的老王爺做妾室。”

如今她算是如愿以償了。

此話題一出，氣氛熱烈起來。

皇帝讓官員攜夫人，想來是有意選妃嬪，官員們家中都有待嫁千金，各個躍躍欲試，先爭四妃之位，滿了后面還有九嬪。

“陛下，臣的小女年方二八，待字閨中。”

“陛下，臣的侄女琴棋書畫……”

……

裴玄鳳沒有理會他們，卻將眼神落在監察御史白瑾瑜那一桌。

他將兩人查了個底朝天，也沒有發現什么疑點，案子確實是冤案，也平反昭雪。

白瑾瑜不是貴族，平民科舉出身，這樣的身份，夫妻倆都沒有背景，做到監察御史也就到頭了。

“白瑾瑜。”

皇帝忽然叫他，大臣們都一愣，噤了聲。

白瑾瑜微怔，連忙拉著洛瓏起身，拱手道：“陛下，臣在。”

裴玄鳳眼神晦暗，嗓音卻帶著笑意：“你在舊朝恪盡職守，兩年做到監察御史，如今朕臨朝，讓你做御史中丞，你要為朕做好這個官。”

大臣們一片嘩然，心里不免嫉妒。

從監察御史到御史中丞，直接從五品到二品，參與朝政，彈劾百官。

白瑾瑜和洛瓏對視一眼，連忙走到御座前叩拜謝恩：

“臣叩謝陛下。”

“臣婦叩謝陛下。”

裴玄鳳將冷郁目光肆無忌憚地落在洛瓏身上。

體型嬌軟，面容白皙，跟上次一樣，熟悉感撲面而來，但是她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態。

兩人站起身，洛瓏籠罩在裴玄鳳審視的目光中，她并不驚慌，垂目靜靜站立。

裴玄鳳瞇起眸子問：“夫人后頸的傷是怎么得的？”

白瑾瑜一驚，側目看向洛瓏。

洛瓏早有準備，從容不迫地回答：

“臣婦這道傷是幼時得的，父母早逝，臣婦也不記得原因，望陛下見諒。”

裴玄鳳鎖住她的眉目神情，將一盒藥膏遞給洛瓏：

“朕賞你。”

洛瓏遲疑片刻，躬身雙手接過藥膏，小心地沒有觸到對方的手指。

“臣婦多謝陛下賞賜。”

洛瓏一手拿著藥膏，一手去探白瑾瑜的手，白瑾瑜沒有猶豫，將她的手攥在掌心，恭敬笑道：

“陛下，內子年輕，沒有見過世面，讓陛下見笑了。”

裴玄鳳的眼神在他們倆緊握的手上盯了片刻，冷聲哼笑，擺擺手，讓他們退下。

宴會結束。

官員帶著夫人退出大廳，都在低聲議論這次晚宴的幸運兒——白瑾瑜夫婦。

刑部侍郎的夫人低聲對夫君說：

“我看這里面有貓膩，咱這個年輕皇帝，眼神就沒離開過白瑾瑜的夫人，八成看上她了。”

刑部侍郎連忙訓她：

“婦人見識，白瑾瑜的夫人雖說年輕漂亮但也是嫁過人的婦人，皇上待選的佳麗三千，怎么會看上她。”

侍郎夫人哂笑道：

“你也不必羨慕白瑾瑜連升兩級，說不定以后要靠戴綠帽子得來。”

別的大臣和夫人聊得也是大同小異。

白瑾瑜裝沒聽見，神色雅正，拉著妻子的手大步出了大廳。

裴玄鳳坐在御座前，看著宮女太監忙著收拾殘局，輕捻手指，若有所思。

身邊太監李貴是王府的老仆，當年正巧去外地收賬，躲此一劫。

李貴低聲勸慰：“陛下，大臣說的也有道理，您總是忘不掉皇后，有損圣體，是該納一些嬪妃充盈后宮了。”

裴玄鳳眉梢一挑，鼻底出了口濁氣：

“那就選，蕭衛和軒親王家，各出一個妃子，別的秀女讓白瑾瑜的夫人進宮做尚儀，替朕挑選。”

李貴一愣：

“陛下，尚儀一般都要一些年長有經驗的夫人來做，白夫人恐怕不妥當吧？”

“無妨。”裴玄鳳將桌上的酒一飲而盡，笑道：

“朕覺得她正合適，白瑾瑜剛做了御史中丞，讓他出京去督察一下南方各地的五品官員，明日就起程。”

李貴眨了眨眼，連忙躬身回答：

“老奴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