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
身為一家之主的安居南正在來回踱步。
繞著那張不大的書桌,已經這樣走了快十圈了。
緊閉的房門,隱約傳來了女人的笑聲。
自己妻子那獨特的笑聲,他一下就聽了出來。
遇到什么事那么開心?
安居南停下了腳步。
已經開始泛白的鬢角應征著他身體上的衰老。
可迅速邁出的步伐,又有著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靈活。
安居南湊到門邊。
弓著腰,將右耳貼合在門板上。
聆聽著書房外傳出的話音。
隱約聽到一個陌生男人的說話聲。
【伯父不在嗎?】
【在書房不知道干什么呢,別理他,你先坐下。】
妻子郭艷的回話被安居南聽得清楚。
頓時嚴肅的臉更加嚴肅。
弓著的腰瞬間挺直。
“這個毒婦,又把我一個人落下了!”
安居南有點生氣。
身為臺長,他平日在臺里,手底下的員工恨不得把他供起來。
唯獨自家這個風雨相伴幾十年的妻子,從來都不把他當做一回事。
昨晚他思索了一整宿。
跟妻子安排好了自己的計劃。
先由她接應女兒帶回家的男人,然后再由他這個當爹的,主動,單獨的和對方見個面。
開始計劃的很順利。
他早早就在書房候著了。
然而現在倒好,人家在外面聊的火熱。
獨留他一個人待在書房。
是一點都沒把他說過的話放在心上。
安居南在此刻打定了主意,等人走了,他得要好好的敲打一下自家媳婦。
省的對方分不清這個家誰說的算。
停在原地生著悶氣,安居南忽然又聽到了有人說話。
直起的腰再次彎下。
重新趴回門板上,偷聽著屋外的對話。
【我還是跟伯父打聲招呼吧,不然這也太不禮貌了。】
【那也行,他在書房呢。】
【爸在書房干什么?】
【誰知道那老頭又整什么幺蛾子。】
【……】
還在詆毀!
安居南是真生氣了。
平日私底下說他是老頭就算了,現如今當著別人面都敢提了。
沒時間留給他生氣了。
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讓安居南回過神來,急忙離開門口方向。
還沒找位置坐下,就聽到有人敲門。
“等一下!”
情急之下回頭喊了一聲。
喊完就后悔。
從他這個長輩的口中,怎么能傳出這么不正經的回應?
想到這,安居南隨手抄起書桌上的物件,裝模作樣的舉著觀察。
嘴里卻開口喊著。
“進來吧。”
“伯父,您現在忙嗎。”
書房的門被從外推開。
背過身的安居南保持著舉著的動作,視線卻向身后撇著。
默默轉過半邊身,打量著剛剛將門打開的身影。
從上往下,又從下往上。
光是長相這點,一向挑剔的安居南就勉強認可。
雖然對女兒說過只要是個會喘氣的男人就行。
可要是真帶回家個丑八怪,他必然不會點頭答應。
門外的安昭然探出臉來。
剛想要看清屋內的狀況,手臂就被一旁的母親拽著拖了回去。
詫異的看向對方,只聽到郭艷壓低的話音。
“你爸他又要擺架子了,過一會你進去把小劉帶出來。”
“為什么?”
“還為什么,你爸那臭脾氣,除了我誰能受得了,小劉第一次來我們家,別把人家給嚇到了。”
“……”
“去,把你爸喊出來,就說快吃飯了。”
“哦。”
聽到母親的話,安昭然也沒有繼續多問什么。
剛準備進入書房,啪嗒一聲,房門就在他眼皮底下關上。
吹起的勁風,將她的發絲舞動。
一動不動的停在門前。
呆愣在那里。
“媽……爸把門關上了。”
過了幾秒,安昭然這才回過頭來。
看著身后臉色不停變換的母親。
輕聲描述著。
書房內。
劉長存詫異瞧向身前比自己矮上半頭的男人。
剛剛那一瞬間所爆發出的速度,顯然不符合這位鬢角泛白中年人的形象。
對方面部嗤笑,似乎有種大仇得報的爽快感。
手里還拎著一個陶瓷碗。
從碗內殘留的痕跡來看,應該是用來盛飯用的。
安昭然的父親……為何要拿著一個碗?
見此一幕,劉長存皺起眉頭。
思索著。
忽然明白。
“伯父,你手中的這個碗……難道是老物件?”
“啥?”
“碗。”
順著劉長存的視線,安居南看向自己的手上。
瞧著那個通體乳白,家里普普通通的一個盛飯用的飯碗。
“……”
眼睛忽然睜大一些。
他什么時候拿著這個碗的?
這不昨天吃飯用的嗎?怎么會在自己書房里?
這個老太婆!竟然沒給自己提前收拾干凈!
“咳咳。”
內心活動豐富,可表面上風輕云淡。
安居南抬起手中的碗來,高高舉著,故作嚴肅的應著。
“明朝嘉靖年間,官窯燒制。”
“那碗底蓋得章……”
“什么章?”
舉著碗的動作一頓,安居南看到了碗底的字跡。
【景陽鎮制】
景陽鎮燒制的餐具,因價格低廉質量靠譜,全國聞名。
“……”
“……”
不大的書房,兩名男性面面相覷。
安居南再次邁動腳步,來到了書桌旁。
輕輕放下手中的飯碗,不露聲色的朝堆積的書本后推去。
遮擋著。
“小劉,這么稱呼你沒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了伯父。”
“那我問你,你什么時候和我家然然認識的。”
轉移著話題,面色突然嚴肅的安居南看著對方。
望著劉長存,時刻注意著對方的微表情。
只要眼前這個小子敢胡說八道。
他必然一眼就能察覺出。
聽到轉變如此自然的話術,早有準備的劉長存面露著微笑。
“高中同班,那時候就認識她了。”
“和我家然然一個學校的,你叫什么名字。”
“伯父,我叫劉長存。”
“劉長存?”
聽到這個名字,安居南頓時覺得有些耳熟。
皺著眉思索起來,感覺好像十多年前見到過,又好像最近也看見過。
最近的是……
雙眼睜大,安居南記起來了。
“臺里那個劇本,叫什么……回家的誘惑?你寫的?”
“是的,說來慚愧,我目前經營著一家書店,平日里清閑的時候創作出來的,拜托你家女兒幫忙,所以才重新有了聯系。”
人是否說謊,只要有些閱歷的人一眼就能看出。
然而,真話中摻雜著假話。
謊話也就成了真話。
觀察著面前的劉長存,56歲的安居南審視著對方。
瞧著面前男人鎮定的模樣,并未察覺出話中摻假的情況。
“不錯,舊時相逢,你和然然也算是有緣分。”
感嘆著。
安居南看向面前微笑著的劉長存。
朝前走了兩步。
抬起胳膊,輕輕拍打著對方的肩頭。
像尋常長輩那般,開口激勵著。
“小伙子,我很看好你。”
“感謝伯父認可。”
“以后遇到問題,隨時來臺里找我。”
搭在肩頭的手微微攥緊。
感受著這幅年輕結實的臂膀。
安居南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嘴臉。
開著口,語氣平淡的問道。
“話說……你跟我家然然目前進展到哪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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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
聽著就很有錢的笑聲響起。
餐桌上,安居南對身旁坐著的劉長存十分滿意。
兩小盅下肚,面色微醺。
抬手捏著對方充滿力量感的胳膊,屬于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簡單的聊天,他對劉長存也算是有了簡單的認知。
經營書店,空閑時間還能創作出劇本。
曾經與自家女兒一個學校。
最重要的是,目前剛剛進展到牽手手的程度。
劉長存很合安居南的意。
雖不是大富大貴,但也算是自力更生。
文化水平一般,談吐方面卻挑不出半點毛病。
安居南很滿意,從廚房出來后,再不復往日嚴肅模樣。
笑容滿面,讓旁邊的母女二人感到十分陌生。
身為妻子,郭艷極其少見自家丈夫能夠對頭次見面的人如此和善。
身為女兒,安昭然也少見一向威嚴的父親能時刻露出笑臉。
悄悄注視著身前的劉長存。
眼前的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和自己的父母,相處的這般融洽。
瞧著眼前正以茶代酒,又哄著父親喝下酒水的男人。
看著劉長存。
安昭然忽然有些好奇起來。
與上學時期相比,如今的劉長存在性格上有著很大的改變。
不似曾經那般沉默寡言,也沒有了拒人千里的冷漠。
熱心腸,為人善言談。
這與她記憶中的形象完全不符。
就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看著面前快把父親灌醉的劉長存。
聽著對方嘴里一套套的說辭。
父母難得都很開心。
他的到來,似乎讓這個固執沉悶的家……
重新散發出了勃勃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