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馬車到了宮外,正排著隊等著入宮。
眼見著快要輪到她們了,卻見一個面容嚴肅的宮女走過來,敲了敲安遠侯府的馬車。
“沈小姐,”那宮女眼風都不帶掃一下裴念祎的,只對沈欽瑤福了福身,“我家公主說您難得入宮,準備先帶您在宮內逛逛,沈小姐與我先出來吧?!?/p>
沈欽瑤得意的笑笑,湊到裴念祎耳邊道,“不好意思啊嫂嫂,我與景和公主平日里交好,她這會兒叫我過去,你不會介意吧?”
她是真不介意,但,這景和公主是三皇子一母同胞的妹妹,沈欽瑤與景和公主走這么近,不是明擺著宣告,侯府有投靠三皇子的可能嗎。
她不介意,但沈欽瑤的爹介不介意就難說了。
裴念祎看著她天真無邪的臉,挪身讓了位置,“你隨意?!?/p>
沈欽瑤下了馬車,鵝黃衣裙快速掠過地面,如同一只飛舞的蝴蝶。
宮女望著她的笑臉,嘴角微抽,什么身份,也敢說和他們家公主交好,要不是看在她還有用的份上,他們家公主才不想自降身價請她入宮呢。
又在午門外等候了許久,裴念祎才由女官領進了宮。
麟德殿三殿相連,穿過垂花門,繞過東亭閣,女官將裴念祎帶到了后殿歇息。
因著宴會還未開始,已有來得早的女眷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游園賞花。
曾幾何時,裴念祎也是她們之中的一員,只是家族一朝落敗,她和她們之間便再無交集,她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故而獨自落在一旁。
修長的手指落在雙膝上,安靜又漠然地看著與御花園內的鶯鶯燕燕。
身旁,有貴女扯了扯同伴的胳膊,不著痕跡地往裴念祎那邊使了個眼色。
“這不是安遠侯府的世子妃嗎,我之前在宮門外便瞧見沈世子獨自一人進宮來的,還以為世子妃沒有來呢?!?/p>
“謝姐姐莫不是忘了,沈世子新婚第二日便離家出走了,聽說,現在都不愿意回侯府呢,怎么會與她一同前來?”另一位貴女語調婉轉,以袖掩面,毫不留情地嘲笑。
“是啊,我倒是忘了,沈世子早看清了裴家的算計,自然不愿與她為伍?!?/p>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實在吵人。
裴念祎站起身,疏離開口,“謝大姑娘,宋二姑娘,好久不見?!?/p>
面對奚落,她沒有流露出半分受傷,謝大姑娘一時更惱了,負手昂起頭道,“誰和你好久不見,你這罪臣之女可別妄想攀附上我謝家?!?/p>
她在閨中時,便與謝家這位大姑娘勢同水火。
京中素有傳言,說世家貴女中若論才情品貌,當推太傅家的嫡女與丞相府的大姑娘并稱雙璧,分庭抗禮。
所以,無論何時都被外人拿來比較的她們,也暗中較勁了多年,直到最后,裴家落難,太傅被流放,至此,她便再無與謝大姑娘分庭抗禮的能力。
可這謝知春不依不饒的樣子,實在叫她厭煩。
“謝大姑娘說得對,我一個罪臣之女,的確不敢和謝大姑娘相提并論,不過,”她抬眸沖她一笑,眼底閃過狡黠的光,低聲附在她耳邊道,“我觀謝姑娘眼底青黑,一副思慮過重之狀,不會是怕謝家,成為下一個裴家吧。”
“你胡說什么?”謝知春鼓著眼睛,白皙的臉蛋上紅撲撲的,都是被氣的,“你說話,怎么一如既往地難聽。”
裴念祎看她被自己惹毛的模樣,不由失笑,挑眉傲嬌道,“不是你謝大姑娘自己先來找事的嗎,說不贏我就急了?”
謝知春“哼”了聲,轉身走了,不是說不贏她,而是那人說的話太扎心。
這陣子,丞相府人人謹言慎行,就是怕重蹈裴家的覆轍,也怕,他們會成為下一個,在皇權爭斗中,被拿來祭旗的家族。
“公主殿下,這位便是我的嫂嫂了?!鼻澳_送走了兩人,后腳,沈欽瑤挽著景和公主的胳膊走到了裴念祎面前。
“臣婦見過公主?!?/p>
景和居高臨下地睨著她,“你抬起頭來?!?/p>
她著一襲赤金縷牡丹紋宮裝,外罩緋色云紋綃紗披風,頭戴銜珠點翠五鳳冠,珠光寶氣,自認已壓了裴念祎一頭。
直到,裴念祎抬頭,景和看到一張明媚動人的臉,羞惱與怒意,瞬間湮沒了她的珠光寶氣。
難怪,難怪他對她念念不忘,原是憑著這張臉?
裴念祎是第一次見到景和,也是第一次見到,把嫌棄與厭惡不加掩飾地表現在自己臉上的小公主。
她不由愣了一下,她好像沒有得罪過景和吧。
“你!”小公主頤指氣使地指著她,“等會,你和欽瑤一起隨我入殿?!?/p>
“?”
對上裴念祎探究的目光,沈欽瑤恍若沒事人一般挽著她的手,“嫂嫂放心,公主這是喜歡你呢?!?/p>
女子身上的香氣撲鼻而來,裴念祎不動聲色地撥開她的手,待沈欽瑤轉身之際,仰頭含了一顆藥丸于舌下。
暮色初臨,麟德殿已是燈火如晝,煌煌盛景鋪陳開來。
御陛之下,紫檀長案按品級序列排開,如雁陣般整齊森嚴。
男女眷分席而坐,裴念祎與沈欽瑤因著景和公主的“厚愛”,在公主的下首坐下,兩人共坐一列,對面,便是今日宴會的主角,蜀國新晉戰神孟煜珩。
一襲玄色錦袍,外罩一件墨青色緙絲云紋廣袖長氅,白玉螭龍冠束起發髻,華服并未掩蓋他周身的清洌與壓迫感,安坐于席間,像是一柄收入鑲金嵌玉鞘中的絕世好刃。
景和公主手持琉璃盞,然而目光卻早已被他吸引。
忽而,孟煜珩眸光一掃,悄悄落在了對面的裴念祎身上,不過轉瞬,又收回了目光。
可那一幕,落在景和公主的眼中,叫她嫉妒又苦澀。
“嫂嫂,剛剛,鎮北將軍是不是在看你???”沈欽瑤親自為她倒酒,持杯遞至她眼前。
裴念祎沒理她,沈欽瑤繼續自說自話。
“其實,他若真是看向你,那你可就慘了?!?/p>
裴念祎將那酒盞置于桌前,只冷聲問,“為何?”
沈欽瑤掃了眼面露兇光的公主,掩唇輕笑道,“嫂嫂想不想知道,一樁宮中密辛?”
她親手調制的熏香,已在她的衣裙上停留了許久,還有這即將入口的“美酒”,沈欽瑤幾乎可以斷定,今日之后的裴念祎,再也不會掀起任何風浪,她美眸流轉,嬌笑著道。
“此事,事關咱們的新晉戰神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