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術僅能稍解心脈滯澀之苦,令兒臣得以喘息片刻。”他聲音更輕了些,恰到好處的自棄:“于兒臣這等……已是莫大恩惠。至于壽元,仙長說有如無根之木,再難煥發生機。恐負父皇期許了。”
皇帝盯著他的臉,確信他說的不是假話,見他認命的樣子,一股強烈的失望和不甘涌上心頭!
但他看著這張臉,看長子低垂的眼睫和淺淡的唇色,不知為何,因失望而升起的怒火又被對這酷似故去愛人的容顏的憐惜硬生生壓了下去。
他靠回椅背,長嘆一聲,這嘆息仿佛抽空了他胸中的濁氣。
“唉、罷了!”他聲音干澀,目光復雜地看著任映真:“能稍緩苦楚,也是好的。你好生將養著吧。”
暖閣內再次陷入沉默。皇帝的視線依舊停留在他身上,想要再找出點什么似的,又或者只是在看著這張臉出神。
為什么歲月如此不公。他的云妃在最絢爛的年華香消玉殞,永遠定格在傾城國色的巔峰。但他自己卻被時光無情拖入這垂垂老矣、色衰形穢的深淵。
而他眼前屬于兩人的孩子,也將步其后塵,在本該最鮮活的時候凋零。
過了好一會兒,他帶著一種前所未有且近乎隱秘的期冀低聲問道:“沈玄璃、或她那位師叔……可曾提及過,她那師門中又真正能延年益壽的靈丹妙藥?”
他的表情有如沙漠旅人看到海市蜃樓:“她對你既有這份心……”
任映真終于抬起眼,迎上他那父皇充滿貪婪和最后一絲僥幸的目光。他望進那目光最深處,還有一縷因自己這張臉而殘存的,微弱的骨肉親情。
他緩緩搖頭:“回父皇,兒臣未曾聽聞。沈小姐所贈丹藥已是凡間難尋的珍品,卻也僅能暫緩心疾痛苦。至于延壽奇藥……”他牽動了一下唇角,露出點自嘲來:“兒臣不敢亦無力去追求那等虛無縹緲之物。”
說完,他垂下頭。
他的話有如冰冷雪水,澆滅了皇帝眼中最后的星火。
皇帝看著他露出的沉寂與認命之色,最終還是混雜著失望、愧疚,憐惜與疲憊的情緒暫時占領了上風。
他仿佛瞬間被抽走了精氣神,疲倦地揮了揮手,寥落道:“下去吧。你好生休息。”
“兒臣告退。”
任映真離開后,皇帝仍獨自枯坐在那里。他遠遠望向窗外,雙眼并不聚焦,只遙望著年華逝去,衰老的陰影如棺蓋般緩慢而無情地壓來。
殿外宮道,晴柔正要攙任映真上步輦,卻見轉角處有一來人步履匆匆。正是謝滄。
他手里握著一卷文書,一瞧見任映真就猛地一頓,臉上浮現出關切來,不似作偽。
“殿下。”他上前在距離任映真幾步遠的地方停下,躬身行禮。
“謝修撰。”任映真回以頷首:“無妨,老樣子罷了。倒是你行色匆匆,可是有要務面圣?”
謝滄聞言,臉上閃過一絲猶豫。暖閣左右的內侍方才都已被皇帝屏退,他在漸深的暮色里抬眼看向對方臉龐,深吸一口氣,決定賭一把。
他壓低聲音道:“不瞞殿下。前些時日,陛下命下官協力核查南方漕運積年賬冊一事。”
任映真雙眼深處微光一閃。便是他深居簡出也知此事干系重大,涉及錢糧命脈:“略有耳聞。此案似有波瀾?”
“……何止波瀾!”謝滄苦笑更甚:“下官奉旨協理,不敢有絲毫懈怠。然賬冊浩繁,牽涉甚廣,其中盤根錯節如同蛛網。下官連日與幾位同僚反復核對,發現許多關鍵年份地方呈報的底檔,竟多有缺失損毀。而部分經手倉吏、押運小吏,或已調任他處,或……竟已亡故。線索如同斷線之珠,難以串聯。”
任映真看他這副樣子,暫未作聲。漕糧系統的賬目核查本與謝滄職責無關,但皇帝年事已高看起來越發落子隨心,臨時指派謝滄去核查賬目這事,也是讓人覺得難以揣摩。
把燙手山芋交給新科狀元?與其說是重用不如說是引蛇出洞。
他總不會真讓謝滄來當犧牲品吧?
而且謝滄在朝堂之中根基淺薄,暫無派系可以倚仗,面對這等盤根錯節的積弊,說是蚍蜉撼樹也不為過,其艱難程度可想而知。
但其確為人正直,才學心性皆屬上品,甚得話本妖怪的贊譽。
任映真心念一動。
“謝修撰之心令人感佩。此非一日之寒,亦非一人之力可力挽狂瀾。”他目光落在謝滄手中的文書上:“你手中所持,可是疑點匯總?”
“正是。”
“此事急不得。我依稀記得……早年宮中內庫曾有一套規制,凡涉及錢糧轉運、倉儲之緊要文書,除正本外,需另謄錄副本一份,由內侍省專設檔房收存,以備不測。此非定例,或存或廢,恐已鮮為人知。”
他點到即止,并未明言,但謝滄明白了他的暗示,頓覺柳暗花明。
任映真又補充道:“此乃舊制,只或可一試。”他頓了頓,聲音更輕了些:“內侍省檔房,魚龍混雜,規矩繁多。謝修撰若欲查閱,需得謹慎行事。”
“殿下金玉良言,下官感激不盡,定當謹記于心,慎行以對。”他又行一禮,神色倒懇切:“今日提點之恩,謝滄無以為報。他日若有所驅,下官定萬死不辭。”
「唉,真正的清流風骨……」話本妖怪感嘆道:「好人啊!」
【我怎么覺得他對任映真比任映真對沈玄璃還要戀愛腦】
【這期真人助演是話本妖怪嗎,真人助演也好喜歡他啊】
【沒有人能拒絕新科狀元好嗎,沒有人!】
“謝修撰言重了。些許舊聞,若能稍解修撰煩憂,亦是幸事。天色已晚,修撰且去忙吧。”
“只是將來若是有緣,確有一事需要勞煩修撰。待修撰此番漕糧事畢,可尋我再議。”
“是,殿下保重,下官告退。”
時間倒過得很快,一周眨眼即過。這一周來沈玄璃日日進宮行術,至于屏退下人后具體做了什么只有兩人彼此知道。
反正她從來沒有滿足于只是行術,且得寸進尺。
不讓直接摸她就隔著衣服摸,而且很會掌握力道,任映真一要說她或意圖反抗她就停下動作開始裝無辜;往往行術到后半程就開始按著人接吻。
一來二去,任映真已經摸出她的喜好了,她就喜歡看人被動承受的樣子,想要清晰感受他的僵硬和顫抖。他就干脆不再做抗拒狀,以一種認命的態度全部默許。
反正已經成既定流程了,不是嗎。而且也如沈玄璃所說,遲早要成婚,沒什么好扭捏的。
【餓死我了我從XXX8年開始就沒吃過這么好的飯了】
【這期節目回放錄像要賣多少信用點我想都不敢想】
【?不是就這,你們平時吃得也太清湯寡水了吧】
【玄璃你一定要對他這樣那樣再那樣這樣啊!】
【撕開礙事的布料行嗎讓我們主人公見識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后半段被星網屏蔽了。
任映真倒沒想到,一周才過,沈玄璃已經開始不滿意了。
行術時的親密終究帶著治療的幌子,現在已經無法叫她盡興。她想要的是剝離這層關系后他依然無法逃離只能被迫受她親近的姿態。
她想要的是在沒有任何正當理由的束縛下仍然能把這個她喜歡的娃娃牢牢控制在掌心,肆意品嘗那份脆弱和順從。
唉。
沈玄璃不禁想道,婚期還是定得晚了。
話本妖怪,趕工建王府和趕工繡嫁衣的下人以及妒火中燒的周夷則恐怕都不這么認為。
沈玄璃還在思索她更廣闊的天地,宮中始終不算太方便。她腦中靈光一閃:護國寺,皇家寺院,香火鼎盛,卻也清幽僻靜。
后山古剎更是人跡罕至。恰逢春日暖陽山風習習,遠離深宮高墻,沒有無數雙眼睛窺伺,唯她二人而已。
當然,也沒有玉衡引脈術。
她仍然可以……隨心所欲。
甚至當下她就想象出那畫面,兩人并肩而行走在清幽山徑上。她只要輕輕一推就能把自己喜歡的琉璃人偶困在禪房角落……或那古松下也很不錯啊?
不必任何借口,她可以盡情地、純粹地、毫無顧忌地——嗯!
“備車。”想到這里,她霍然起身:“去接瑾王殿下……護國寺祈福。”沈小姐不上陣殺敵,多余的精力就全用在她未婚夫婿身上了。
午后陽光透過高大殿宇,在青石板鋪就的庭院中投下斑駁光影。空氣中彌漫濃郁的檀香氣息,誦經聲、還有悠遠的鐘聲,氛圍是極為莊嚴肅穆的。
兩人在知客僧引領下在大雄寶殿內焚香禮佛。
他們彼此都不知對方許了什么愿望。
禮畢,知客僧恭敬道:“沈施主,瑾王殿下,住持正在后山禪院閉關清修。住持得知二位貴人今日前來祈福,特命小僧轉告,若殿下不嫌禪院簡陋,可移步禪院稍坐,住持愿為二位誦經祈福,靜心片刻。”
“有勞住持費心。殿下素喜清靜,自是再好不過。”沈玄璃先開口,才轉頭看任映真:“殿下意下如何?”
任映真垂下眼睛。他并不覺得沈玄璃這等求仙問道之人會信佛,她修行的心不誠,信教的心更沒有。
但拒絕只會變得麻煩。
“有勞住持,有勞沈小姐安排。”
“殿下客氣了。”
知客僧引著二人穿過大殿側門,步入一條通往寺院深處的回廊。回廊依山而建,一側是古樸的殿宇墻壁,另一側則臨著逐漸升高的山坡,視野開闊,可俯瞰下方層層疊疊的殿宇屋頂和遠處帝都的輪廓。回廊盡頭,便是通往后山清心禪院的石階小徑。
“二位貴人,由此小徑上行,約半盞茶功夫便是禪院。住持已在禪院等候。”知客僧合十行禮:“小僧還需回前殿照應,恕不遠送。”
“有勞師父。”沈玄璃微微頷首。
待知客僧離去,回廊上唯余二人。此處地勢已高,遠離前殿香客的喧囂,只有山風拂過松林的沙沙聲和偶爾傳來的悠遠鳥鳴。
“殿下,”沈玄璃道,“禪院尚有一段山路。”她目光掃過回廊外側那條更為平緩、但顯然繞遠一些的山徑:“我們由此緩步而行,既可稍作歇息,亦可沿途領略這后山清幽景致,待氣息調勻,再行上山。如何?”
任映真看那小徑,知道大抵是最僻靜的一條,又看沈玄璃,最終沒有揭穿:“全憑沈小姐安排。”
沈玄璃定定盯著他瞧。
“……全憑玄璃安排。”他想起那“報酬”,立刻改口。對方這才滿意頷首。
沈玄璃并不伸手來攙扶他,將晴柔、福伯并沈府跟來的幾名護衛都留在護國寺中,美其名曰“勿擾住持清修”。她只稍稍落后幾步,跟在任映真身后。
山勢漸陡,雖然玉衡引脈術讓病人的身體情況有所好轉,但他此刻也已腳步虛浮。沈玄璃見他微微喘息,已有一點薄汗,每一次抬腳都有細微的滯澀感,就知道到時候了。
終于,山徑轉過一個彎,前方出現一座小小的、半隱在古松虬枝間的石亭。亭子一側臨著陡峭山壁,另一側則是深不見底的山澗,視野開闊。
“映真似乎累了。”她停下腳步:“不若在此稍作歇息?”
任映真抬頭看那石亭,又看前方似乎還有一段距離的山路與禪院,喘勻氣息后點點頭。
他沒有多余的力氣說話,扶著冰冷的石柱走入亭內坐下,陽光透過稀疏枝葉在他臉上投下搖曳光斑。
沈玄璃站在亭口,再環顧四周。
時機到了。
她轉身走到他面前:“映真的臉色似乎不太好?”
任映真抬頭看她,不知她又要做什么好事。就見沈玄璃手伸進厚重的大氅下,隔著衣服按在他還因喘息微微起伏的胸膛處。
他驀地一僵。
“看來許是方才行走牽動了心脈。”那廝還冠冕堂皇,俯視著他,另一手扶住他頸側,嘴上說著“別動”“調勻氣息”什么亂七八糟的、就親下來了。
任映真很明顯學乖了,除卻最開始的微僵外,很快就放松下來任由她索取。
沈玄璃又滿意了。
「未來的魔尊大人眼珠子都快瞪出血了。」話本妖怪忽而幽幽道:「我竟也不知是否他見心中的明月仙女抱著自己的仇人啃,受到的沖擊太大?他怎么不動?」
……周夷則竟然在偷看嗎。任映真壓下心頭無語,伸手想要推開沈玄璃,但多半這動作被對方以為是欲拒還迎。她只單手輕易摸索著捉住了他兩個手腕扣在掌心按在他自己的胸口處,接著更深地吻了下來。
任映真:……
雖說食色性也,但這話本是不是春○性質的?怎么女主角這么喜歡這檔子事?
這次輪到話本尖嘯了:「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再露出那種任人宰割的表情了!!這根本是勾引啊!!!」
它滿懷悲愴地大喊道:「殿下啊!!!」大概是在悼念它仙君大人逝去的、而任映真本來也沒有的一些無形之物。
哇。任映真有點驚訝了。原來它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