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映真拎著拖把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墻上貼著的值日表。
他的名字被紅筆圈了出來,旁邊還畫了個丑陋的、不知所云的抽象圖案。
他嗤笑一聲,拎著水桶走了進去。
廁所里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味,地面濕漉漉的,顯然是有人特意為他準備了“驚喜”。
任映真沒說話,只是擰開水龍頭,重新將拖把浸濕。
水龍頭被擰到最大,水流沖擊桶底的聲音在空蕩的廁所里格外刺耳。
任映真盯著水面晃動的、自己的倒影,看見水里的人露出一個扭曲的微笑。
“嘩啦——!”
一桶冷水瀑布般傾瀉進最里面的隔間。幾乎在同一秒,隔板后傳來三聲變了調的慘叫。
“臥槽!!!”
三個男生狼狽地撞開門沖了出來,渾身濕透,頭發還在滴水。
——正是上次被他揍過的那幾個。
任映真拎著滴水的拖把,歪頭看著他們:“這么巧?三位是組團來體驗冷水澡的?”
“你他媽找死——”
“啪!”
沒等他們罵完,任映真直接一拖把甩過去,濕漉漉的拖布頭“啪”地一聲糊在了為首男生的臉上,污水順著他的臉往下滴。
“嘔——!”男生當場干嘔起來。
任映真沒停手,反手又是一拖把,精準地戳中第二人的胸口。“咚”的一聲悶響,那人仰面栽進小便池,后腦勺磕在陶瓷邊緣的聲音讓人牙酸。
第三個人想跑,被他一把拽住后領,拖把桿橫著卡著他脖頸,把人按在了墻上。
“你們千不該萬不該,在我值日的時候來找事。”任映真湊近,笑容有點燦爛,聲音冷得像冰。
說完,他松開手,男生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回去告訴任知時,”任映真把拖把往水桶里一杵,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下次派點抗揍的來。”
這起斗毆事件的結局是任映真再次喜提一天禁閉。
雖然整個年級都知道是誰先動的手,但校方要的不是真相,而是秩序。
最好笑的是通報批評的公告貼在德育處門口,下面貼著的優秀學生也是任映真。
禁閉室被設在地下,連窗戶都沒有。
空間不大,三米見方,一張金屬桌、一張硬床,一個沒有鏡子的洗漱角落。
這里不會斷食斷水。
燈是白熾的,不會熄。
墻面是軟包材質,不反光,也不傳聲。
學校在宣傳冊中說這里是“靜思室”,用于冷靜反省、整頓行為,但學生私下都叫它另一個名字:
——活人儲藏間。
進去的人,不允許帶通訊設備,不允許攜帶紙筆,不許說話,不許走動。
任映真心情很平靜。
這牢終于還是又讓他坐上了。
他在床邊坐下,等待下一次出鞘的機會。如果這個學校沒有下限,那他也可以沒有。
禁閉結束的那天傍晚,任知時在操場打球。女生們變調的尖叫他并不受用,令他感覺舒暢的是在女生們簇擁下的妹妹崇拜的眼神和泛紅的臉。
任映真還沒被他忘到腦后,但也差不多了。關過禁閉的人通常不會想再吃一次教訓,那小子不足為懼。
“任知時。”有人叫他,聲音冷冷的。
他回頭的下一刻,冷不防一記拳風就從側方劃過。
砰!
水瓶掉地,嘩啦一聲滾了老遠。
任知時被打得一歪,整個人撞上場邊欄桿,后背生疼。
“砰!”
“你——”
“閉嘴。”任映真冷聲打斷他,“我警告過你。”
任知時這才注意到,任映真的指關節上還帶著傷,顯然是剛打過架。
“你瘋了?”他氣極反笑:“我這兩天可沒找你麻煩?!”
任映真盯著他看了兩秒,突然笑了:“不重要。”
“什么?”
“從現在開始,只要我被霸凌,我就默認是你指使的。”他湊近任知時耳邊,聲音輕得像毒蛇吐信,“所以,你最好祈禱學校里沒人敢惹我。”
“我不問過程、不查原因、不接受解釋。”
任映真每說一個字,手指就加重一分力道。
“我只會來打你。”
他話音落下,第二拳毫不猶豫地砸在了任知時的腹部。對方險些跪下。
幾個在場的學生都嚇傻了,想沖上去拉開兩人又沒有足夠的勇氣。開什么玩笑,那是方映真,主要是,那個兇名在外一打四,拖把沾X戳誰誰死的方映真。被打倒在其次,這個決不能忍。
任知時強撐著站穩,咬牙低吼:“你瘋了嗎?你還敢——”
“那就算瘋好了。”任映真打斷他,呼吸平穩,神色從容。
“但你最好記住——瘋狗咬人,不講道理。”
“而你,”任映真對他一笑,“正好是我想咬的那一個。”
他拍了拍任知時的肩膀,然后替對方重新捋平了校服襯衫上的褶皺,才施施然轉身離開,背對著任知時還揮了揮手,既像告別,又像宣戰。
【“不管誰碰我,我都只揍你”這是瘋批的情書吧】
【樓上別代了我害怕】
【瘋得好清醒,狠得好優雅】
【震撼我一整年,我記得之前這個本最好的結果是先把哥泡到手結果后面發現不能在一起,后面博覽群狗血我才發現主人公走的是藍色生死戀路線,不管最后怎么用感情把80自己的人虐得死去活來,現在也是被迫害的一朵嬌花,任映真,他,戰斗爽了???】
【寶寶你不是一個破碎感人夫嗎居然還有兩幅面孔prprpr】
最開始,任知時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他覺得任映真不過是個精神病。瘋歸瘋,出了一口氣就好,畢竟又被關禁閉了。高壓處理、全校通報、學生會親自下場——他笑著和人打賭,說再撐一個月,任映真就會像所有不識趣的第三類特招生一樣,要么自我收斂,要么轉學走人。
任映真根本沒打算撐一個月。
他只撐到……下一次再有人對他動手。
“方映真,再怎么說也不能——”
“草,他又沖過來了!”
某個值日的中午,四個高二年級男生剛剛往任映真的書包潑了瓶橙汁,下一秒,還沒笑出聲,任映真就出現了。
他問:“你們哪一班的?”
那幾人愣了下,還來不及回答,他已經掉頭就走。
十分鐘后。
籃球館門口。
任知時正在脫外套,突然一個身影撞進來,拽著他就是一腳踹進儲物間。
砰!
門被反鎖。
然后是熟悉的聲音,溫和得近乎禮貌:“學長,剛才那四個人,也是你的狗嗎?我知道,打他們的話對你不太禮貌,所以我直接就來打你了。”
任知時眼前一黑,拳頭就砸了下來。
“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
“那沒關系。”任映真輕聲說:“我就當是你。”
第二天早上,任映真再次被關進禁閉室。
而任知時則第一次在會議室里握著冰袋,久久沒說話。
“任哥,他怎么回事?”旁人有些難解:“真把你當出氣筒了?”
“瘋子罷了。”任知時說。
從那以后,一種詭異的循環開始在校園里流傳:
“不要動方映真。你要是打了他、碰了他、罵了他,哪怕一句話……他不反擊你,他打任知時。然后、任知時就會來找你的麻煩,你就只能退學了。”
“因為方映真不問,不查,不講理。”
……
“我們告訴爸爸吧!”方望槿看起來已經被這個新生氣哭了:“沒想到他居然是這樣的人!簡直就是個瘋子!”
她是真的氣壞了,連妝都顧不得補。
從入學第一天開始,那個人就像是在故意踩著她的節奏來反著活。
偏偏她越不想他在,越想他滾出這個圈子,他就越像野草一樣——怎么踩都不死,還長得越來越旺。
她本想任知時這邊不能反復走通,就暗地里不著痕跡地挑撥他人來行動。結果這些回旋鏢全扎在了她的保護傘身上,她怎么能不生氣?
她眼淚撲簌簌地落,似乎伸手想要觸碰他卻又怕弄痛他:“哥,他怎么能真打你……”
“夠了。”任知時他靠坐在沙發上,制服外套隨意搭在椅背上。整個人看上去不算狼狽,但氣勢明顯低了幾分:“難道要讓老爹知道我連區區一個第三類都收拾不了嗎?”
他姑且還能忍耐那姓方的無法無天也有這方面的因素在,打人不打臉,除了第一次,任映真動手總是有分寸。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做到的,每次受傷都是第二天就能好。
“我們大可以把他退學,但以方映真的成績,離開這里自有別的學校還愿意要他。”他說:“現在還不行。”他都受了這么大的委屈,任映真憑什么只是被退學?
方望槿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
她怎么能讓主人公離開最重要的舞臺呢,而且這里是她的主場。
“那就再等等吧。”她從善如流道。
這一等就等來了個大的。
等任映真已經把自己的禁閉時長刷到一進去就是三天起步的某天,任知時正在開學生會例會,就聽見樓道那頭傳來人喊:
“任哥!完了!有人往姓方的桌子里塞死麻雀了!”
他條件反射地站起來,險些撞翻桌子:“誰?誰動他了?那瘋子現在在哪?”
“回頭。”那個冷冷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學長,我在你后面。”
任知時頭皮發麻。
“學長好像很關心我?”任映真手里拎著個透明袋子,里面赫然是那只羽毛凌亂的死鳥,“這個禮物我不喜歡,不如……轉送給你?”
袋子被輕輕放在任知時面前的會議桌上。隔著塑料薄膜,能清晰看見麻雀扭曲的脖頸和凝固的血跡。任映真的手指在袋子上點了點,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和袋子里猙獰的死物形成詭異對比。
從這次以后,他開始失眠多夢。他夢見教學樓的樓梯拐角處,任映真從陰影里走出來,背著光,長得像個瓷娃娃,笑起來就是恐怖片。
“晚上好,學長。”他說,“剛剛有人踢了我椅子。”
“那我只能打你了。”
醒來時,他手心全是汗,后背的睡衣也濕透了。
他終于正視那句自己最開始十分不屑的警告:“我不會管是誰找我麻煩,我只打你。”
那根本不是威脅。
方映真那混蛋就是在做犯罪預告。
他沒有意識到也無法看見的是,鏈接任知時和任映真的那條線已經從黑色轉為一種深藍。
那是恐懼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