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天下人吃飽飯,是天大的事。
但黃巾軍肆虐四方,也是天大的事。
早在黃巾起事之前,劉備就曾多次與他們打交道。
他既見過黃巾祭祀以符水治病救人,也見過信徒之間傾囊相濟、彼此攙扶。
正因為目睹過他們最初的模樣,今日才愈發痛心疾首!
可這些善與信的微光,
終究被張角兄弟的野心與無數暴戾之徒所吞噬。
他們起初聚眾,或為自保,或求一口活命之糧。
可一旦執刀握旗、擁眾數萬,人心中的惡念便再也困不住了!
如今黃巾過處,城邑遭掠,倉廩皆空;農田盡成荒蕪,村落焚為焦土。
淳樸的農夫被驅為前陣,無辜婦孺淪為肉盾,稍有顏色的女子,便遭凌辱欺侮……
這已不是起義,而是浩劫。
而且,據從青州逃難而來的流民所訴。
黃巾渠帥褚燕率數萬之眾,已踏入幽州地界。
大軍于高陽分作兩路,一路北上直逼薊縣,另一路正朝涿郡而來。
涿郡城中,原本尚有數百縣兵可倚仗。
可幽州刺史劉焉早已下令抽空諸縣兵力,全數收攏至薊縣自保,只留下一紙文書,曰:“各縣可自行舉義兵守土”。
這年頭,官府靠不住。
這才有了開頭劉關張三結義的故事,也才有了牛憨機緣巧合與三人結拜的故事。
“走走走!別在這兒干站了!早起練武,肚皮早貼背啦!”
幾人重新立了誓言,將口號從“匡扶漢室”變作了“讓天下人有飯吃”。
倒是樸實了許多。
而且說道吃飯,除了牛憨外,張飛也是一把好手!
他攬住牛憨的肩,熱情地把他往莊里帶,“四弟,往后你就住三哥我這!別的沒有,就是屋寬肉足!”
劉備與關羽相視一笑,對張飛這風風火火的性子早已習慣,遂含笑跟上。
張飛的莊園果然如他所說,寬敞粗獷。他直接將牛憨引到一間廂房:
“四弟,往后你就住這!缺什么,盡管跟三哥說!”
牛憨走進屋里,眼睛都有些轉不過來。
這房間雖然比不上前世村里為他修的小磚房,但比今生他那個遮風都勉強的茅草屋好上太多。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平整的床褥,生怕手上的老繭把布料勾壞了。
“好,真好!謝謝三哥!”
牛憨感激地說道,這待遇是他從未想過的。
時近正午,張飛又吩咐下人擺上宴席。
大塊的熟肉堆滿銅盆,新蒸的粟米飯熱氣騰騰,還有幾尾鮮魚和一壇濁酒。
牛憨望著滿桌飯菜,眼睛發直,肚子里應景地響起一陣咕嚕。
他從早起到現在,滴米未沾。早已餓得前胸貼后背。
“坐!四弟,別客氣!放開吃!”張飛率先坐下,抓起一塊肉就啃。
劉備和關羽也含笑落座,舉止從容斯文。
牛憨這才坐下,起初還有些拘謹,學著兄長們的樣子小口扒飯。
但食物的香氣不斷往鼻子里鉆,胃里餓得發慌。他偷眼看張飛吃得豪邁,又見劉備溫和點頭示意他不必客氣,那點拘束頓時拋到了九霄云外。
他端起那只海碗,筷子使得不甚靈便,索性一手抓起一大塊蹄髈,一手拿勺大口扒飯。
他吃得不算雅觀,甚至有些狼吞虎咽,卻透著一股專注于食物的滿足,每一口都吃得極認真,仿佛在品嘗天下至味。
桌上的食物肉眼可見地減少。
尤其是那盆肉,大半都進了牛憨的肚子。
他一連吃了五大碗粟米飯,又將盆里剩的肉湯拌了飯,吃得干干凈凈。
張飛舉著酒杯,看得目瞪口呆。
他知道四弟力氣大,料想食量也不小,卻沒想到竟大到這個地步!
這飯量,都快抵得上他加上莊里兩個最能吃的莊客了!
劉備眼中也掠過一絲訝異,隨即化作更深的笑意與不易察覺的憐惜。
他看得出,這四弟怕是許久沒這樣痛快地吃飽過了。
關羽撫髯的手再次頓了頓,丹鳳眼中精光一閃,心下暗贊:
“果然非凡,食量亦超常。”
牛憨將最后一口飯咽下,滿足地打了個飽嗝,這才發覺三位哥哥都看著自己。
他后知后覺地有些不好意思,黝黑的臉膛透出一絲暗紅,訥訥道:“俺……俺吃多了……”
張飛猛地回神,哈哈大笑:“不多不多!四弟好肚量!這才像俺的兄弟!莊客!再去備些飯食來!”
他非但不嫌,反而覺得這般吃相豪邁,極其對自家脾氣。
劉備溫聲道:“四弟正是長力氣的時候,多吃些應當。以后在哥哥們這里,斷不會再讓你餓著。”
牛憨聽著這話,心里那股暖意更燙了。
他放下碗筷,望著眼前三位兄長,雖相識不到一日,但他們給他飯吃,給他屋住,待他這般好。
他那顆簡單的心被一種飽脹而滾燙的情緒填滿。
他不太懂“匡扶漢室”究竟要做什么,也不太明白“上報國家下安黎庶”有多么艱難。
但他認準了一個最樸素的道理:誰給他飯吃,誰對他好,他就對誰好,他就聽誰的話。
大哥劉備,是好人。
二哥關羽,是好人。
三哥張飛,是頂好頂好的人!
他們現在是他牛憨的兄弟了。兄弟,就是要一起吃飯,有難同當,有活一起干。
酒足飯飽,席間氣氛愈發融洽。
張飛命莊客撤去殘席,換上粗茶。
四人圍坐,茶湯的熱氣裊裊升起,混著桃園里飄來的淡淡花香。
張飛是個急性子,呷了口茶便嚷嚷開來:
“大哥!如今俺們兄弟四人齊聚,人手也夠了,接下來該干大事了吧?你說,咋整?俺都聽你的!”
劉備神色溫和卻堅定,他目光掃過三位兄弟,緩緩道:
“三弟莫急。欲成大事,需有根基。我等如今雖有壯志,卻無兵馬,如同無刃之刀。
眼下第一要務,便是招募鄉勇,積草屯糧,打造軍器,方能有所作為。”
關羽頷首,丹鳳眼中閃爍著思忖的光芒,他撫髯接口道:
“大哥所言極是。招募鄉勇,貴在精而不在多,更需忠心可靠。
黃巾欲來的消息,已然傳遍涿郡。
若聞我等欲保境安民,必有義士來投。只是,這招募之事,需有章程,亦需錢糧支撐。”
“錢糧軍械,包在俺身上!”張飛把胸膛拍得砰砰響,“俺這莊上頗有積蓄,莊后桃園旁還有一處鐵匠鋪,俺自家就能督造兵器!要多少,造多少!”
他底氣十足,家資豐厚正是他敢說出“俺頗有家資”的底氣。
劉備欣慰地點頭:“有三弟在,錢糧軍械我便放心了。只是這招募之人,須得一位既有威望,又能識人、能鎮得住場面的方可。”
話音剛落,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正在努力理解“章程”、“支撐”是什么意思的牛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