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林子衿眼中的世界就變成了文字的天下。
石室內雕刻著的那些散發著白色光芒的字跡如同蝶雨飛花一般一齊從壁面上飛舞了下來,自行在半空中排列組合拼湊成章,最后又變化成了一道涓涓細流,從開頭第一句話開始,源源不斷地涌向了林子衿的雙目。
請神術之“閱”,可助使用之人在瞬息之間整合并閱讀大量文字,極大程度地節約了閱讀時間,提高了閱讀效率。
不過半炷香的功夫,林子衿就已經讀完了墻壁上的所有內容,附著在他雙眸之上的那雙綠色眼睛也隨之消失無蹤。
然而林子衿眼神中的震驚之色卻并未隨之消失,整個人如同被石化了一般僵硬在了原地。
紅纓一臉古怪地打量著林子衿,隨即抬起了手,用劍尖戳了戳林子衿的胳膊:“登徒子,你怎么了?”
玉昭和裴淵看向林子衿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了明顯的疑惑。
林子衿許久未眨的眼皮終于產生了一絲顫動,眼神中的情緒卻越發波瀾壯闊了起來,像是在猝不及防間窺見了驚世駭俗的秘密。
他的雙臂也開始止不住地顫抖,臉色又青又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后,他用不斷顫抖著的目光看向了玉昭,滿目驚愕,卻又夾雜著一絲敬畏。
玉昭懵了:“你看我干嘛?我臉上有字么?”
紅纓也有一些惱火,當即就擋在了玉昭的身前,厲聲喝道:“登徒子,你若是再敢用那種不敬的眼神褻瀆公主,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林子衿的目光卻始終定格在玉昭的臉上,雙唇不自覺囁嚅,久久不能言語。
裴淵若有所思,轉頭也看向了玉昭,沉冷的目光之中再度浮現出了狐疑和審視。
玉昭神色中的驚疑之情更重:“我到底怎么了?林子衿你說句話啊!”不知道裴淵的性情多疑么?沒看到他又開始用那種看奸細的殺人眼神看我了么?
裴淵面如刀削,看向玉昭的眼神越發凌厲,言語間的壓迫感十足:“看門獸認主,偏偏是你將石門打開了。”
玉昭又驚又慌又怒:“我、我,你、你不會又開始懷疑我是始作俑者了吧?”
裴淵:“難道我不該懷疑你?”
玉昭:“……”你該的,若換做是我,我也會懷疑,甚至會懷疑這一切都是始作俑者的請君入甕之計。
玉昭瞬間陷入了絕望,甚至都不知道該怎么為自己辯解。
林子衿卻忽然抬起了手臂,攔擋在了裴淵身前,目光卻始終朝向玉昭,竭力保持著語調的平穩:“這一切可能和公主有關,但公主絕非這城中怪事的始作俑者?!?/p>
這是何意?
裴淵、玉昭和紅纓的目光齊刷刷地聚集到了林子衿的身上。
但因事關重大,不僅涉及到了青云宗的興衰榮辱,甚至可能會顛覆請神術的理論根基,故而林子衿一時間根本無法接受如此爆裂的信息,更別提開口轉述了。
又冷靜了許久,林子衿才戰勝了心頭的震驚與錯愕,然而在他開口時,嗓音卻依舊在發顫:“我、我需要從頭講起……現有的請神術體系中,只涵蓋了請神與送神兩類術法,但這墻壁上卻又多記載出了一類術法:讓神?!?/p>
玉昭一怔:“有請就有送我明白,怎么還多出了一讓?”
林子衿:“有搶便有讓?!彼ы?,目光震撼地望向了滿壁瑩白文字,“百余年前,各門派爭先恐后地捕神、搜神,搶占諸神之力,用以打壓后起之秀青云宗,但他們并不知曉,青云宗所請來的神皆是心甘情愿為圣祖所驅使的神,是以在請神的過程中不會產生因果報應,俗稱孽力,然若是強行驅趕神物為你所用,就會造成因果,從而延伸出一股非??膳碌哪趿?,這便是讓神之力?!?/p>
有欠必有還,這是天地輪回的不變之法。
強行搶奪而來的神力,終究是欠了債,故而有搶就必有讓。
林子衿又道:“讓神之力因貪婪之欲而生,相當暴虐頑固,若讓這股力量長久橫行于世間亦或落入了賊人手中,定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擾亂天下祥和。虞昭圣祖為救世人于水火,便利用天地五行之術將世間的讓神之力收集了起來,分別鎮壓在了五個方位上,并利用五方靈獸天生自帶的驅邪之力將其囚禁?!?/p>
玉昭:“五方靈獸?”
裴淵:“那頭玄武?”
兩人不約而同的異口同聲,在話音落后,又不約而同地看了對方一眼,除了警惕與敵視之外,兩人都沒有從彼此的眼神中讀出多余的情緒。
林子衿點了點頭:“正是那頭玄武,鎮北之獸,其性屬水。當年圣祖將其制服之后,就將它安置在了這座塔中,命它看守、鎮壓這塊讓神牌?!?/p>
玉昭:“……”怎么聽起來命很苦的樣子,一輩子都在打工。
裴淵抬眸看向了漂浮在半空中的那塊紅色玉牌:“這就是讓神牌?”
林子衿再度點頭:“讓神之力就封印在其中。此牌乃昆侖神玉打磨而成,天生自帶封印和凈化之力。”說罷,林子衿再度看向了虞昭,“你之前猜測的不錯,塔門上貼著的那兩道封印的效力確實截然相反,那道紅封是為了引北方的讓神之力而來,白封則是為了將其封印至塔中?!?/p>
是以紅封上才會寫著“見喜開門”這四個字,為的就是蠱惑讓神之力,以喜字邀其前來。
待北方地帶的讓神之力收集的差不多之時,再用寫有“聞喪而封”這四字的白封貼于紅封之上,將其徹底封印至塔中。
玉昭卻陷入了更大的疑惑之中:“若真如此,無論是這塔門上的封印還是石室外的看門獸不都應該是你們的虞昭圣祖所設么?我怎么可以將其打開?”
難不成她真和虞昭有點兒親戚關系?還是說她穿越者的設定不受這個時空的規則約束?
林子衿抿了抿唇,看向玉昭的目光中再度流露出了極為復雜的情緒:“圣祖的法力強大,可與天齊,是以她親手寫下的封印自然附帶著極為強悍的力量,除她本人之外,這世間絕不會再有第二人能夠揭下此封,除非……”
玉昭急得跺腳:“除非什么?你倒是一次性把話說完啊!”
林子衿再度深吸一口氣:“除非您是圣祖轉世?!?/p>
玉昭:“……”?。吭趺春鋈痪唾x予了我這么牛逼的身份呢?
紅纓的瞳孔也開始不自覺放大,看向玉昭的眼神中充滿了驚愕和敬畏,絲毫不啻于青云宗弟子林子衿。
裴淵忽然開口,冰冷的語氣中夾雜著不屑:“看來你能打開這石門,絕非是因為一句芝麻開門。”
玉昭:“……”
林子衿:“……”
紅纓:“……”
你這人的接受能力真強啊,信心量都爆炸成這樣了,你卻只惦記著芝麻開門?
玉昭目瞪口呆地盯著裴淵看了一會兒,忽然發問:“裴淵,你很在乎我么?”
裴淵:“?”
玉昭:“那你為什么那么在乎和我的賭局是贏是輸?”
裴淵:“……”呵。
裴淵哂笑一聲,面無表情地盯著玉昭:“我根本不在乎你到底是誰,我只想知道這城中詭事因何而起,又該如何解決?!?/p>
玉昭:“……”好吧,明白了,你是個死要面子的行動派。
玉昭轉而看向了林子衿,認真地說:“其實我也不是很在乎我到底和你們圣祖虞昭之間有何淵源,我只知曉現在的我絕對不是虞昭,我亦沒有她那么大的本領,這一路走來你們也看到了,我孱弱得很,根本不及虞昭圣祖的千分之一,所以千萬不要把我當成虞昭,我只是一位有些怪運氣的旁觀者?!?/p>
與其相信虛無縹緲的轉世輪,她更偏向于自己是穿越者所以才會有些與眾不同的解釋。
紅纓對玉昭唯命是從,立即點了頭:“公主所言極是!”
林子衿卻不置可否,抿唇沉默了一會兒之后,道:“無論公主是否與吾宗圣祖有淵源,但不可否認的是,您確實繼承了她的部分神力,若想解決這城中詭事,還需您出手?!?/p>
玉昭很想辯駁一句“我沒有繼承你們圣祖的神力,我的特異功能來自于我的穿越者身份,別總把我當成虞昭”,但她卻不能這么說,不然就會暴露她不是真正的玉昭公主,裴淵這狗賊就更有底氣起兵清君側了。
玉昭只得默認了林子衿的話:“墻壁上可記錄了這城中詭事的由來?”
林子衿搖頭:“沒有。圣祖已仙逝百余年,不可能未卜先知,但通過其留下的文字,大概能猜測出來是誰在興風作浪?!?/p>
玉昭眼神一冷:“誰?”
林子衿輕嘆口氣:“公主還曾記得,我之前向您講述的那段有關青云宗的往事嗎?”
玉昭:“逆徒葉青淮以下犯上欺師滅祖分裂青云宗?”
林子衿點頭:“正是?!彼终f,“據這石壁上的記載,圣祖虞昭當年并未誅殺葉青淮,而是將其囚禁在了萬窟海中?!?/p>
玉昭愣了一下:“你不會是想說,都已經過了一百多年了,姓葉的不僅沒死,反而還變得更牛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