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承認今天的事全是你干的了?”樓仲言漸漸直起了身子,面露慍色,“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
樓雪螢:“我知道,我只是……想嫁給武安侯。”
“你腦子里是不是進水了樓雪螢?”她這么坦誠,反倒把樓仲言氣得半死,“我先不問你是怎么看上武安侯的了,你看上就看上吧,你這都是什么手段啊?這是正經人家的手段嗎?你要是想見他,你跟我說,我想辦法找個什么由頭,組個局,咱們男男女女也來個什么賞花宴游園會,你有的是機會!你非往水里跳干什么呢?你有考慮過自己的名聲嗎?”
樓雪螢不說話。
“我還在那兒暗示了武安侯半天,讓他娶你,結果他一直跟我裝傻不松口,我當他是不想負責呢,原來他是覺得自己被逼婚了才那種反應啊!”樓仲言深吸一口氣,“之前父母親想給你議親,你不肯,說不想那么早嫁人,父母親便沒逼你吧?現在倒好,你看上人家了,既不跟人家談情說愛,也不讓父母親去遣個媒人問問口風,上來就逼婚,誰教你的?”
樓雪螢紅了眼眶。
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樓仲言也不好再說什么重話,只能氣悶地甩了下袖子:“我說這些,不是想責罵你什么不守婦道,我是想不明白你好端端地怎么會做這樣的事呢?而且你了解武安侯嗎,你就這么急著嫁給他?成親不是你和他兩個人的事情,是我們兩家的事情!你知不知道,陛下曾有心把皇室女許配給武安侯,卻被武安侯推辭了?現在好了,武安侯轉頭就和我們樓家結親了,你讓陛下怎么想?”
樓雪螢輕微地吸著鼻子,卻一個字都沒說,只默默聆訓。
她當然知道二哥是對的,他教訓得完全在理,可她沒有辦法解釋自己這么做的動機。她唯一的問題就是活了兩輩子都沒干過這樣的壞事,從來沒有耍過什么心機、設計過什么人,所以第一次做時,才會顯得這樣拙劣可笑。
“唉——”樓仲言重重地嘆了口氣,抹了把臉,“那武安侯到底對你做什么了,你跟了得了失心瘋了似的,非要急著嫁給他不可?”
“他……他什么也沒做。”樓雪螢囁嚅,“我就是那天看到他進城,對他……一見鐘情。我知道很多人家都想和他結親,我怕來不及……”
樓仲言:“那你為什么不直接告訴父母親呢?你是覺得他們肯定不會同意嗎?”
樓雪螢點了點頭。
樓仲言:“……”
還真別說,如果對象是武安侯的話,父母親還真的有可能不同意。
倒不是看不上武安侯的出身,畢竟他都封侯了,那點出身早就不重要了。主要是武安侯剛到京城,人人都盯著,連皇帝都要來摻和一腳他的婚事,可想而知最后與他結親的人家如果不是皇家,那得受到多少矚目和議論。
樓家不是這么高調的人家,也不需要靠聯姻來穩固自己的地位。況且武安侯是個武將,他們一家子都是文官,一個是獨攬西北兵權的悍將,一個是沉淀京中多年的名門,這要是一不小心行差踏錯,加上被有心人做了文章……那后果不堪設想。
但也不排除樓雪螢愛得要死要活,非君不嫁,父母親松口的情況。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樓雪螢這么個昏招,不僅逼了武安侯,也逼了父母親。
樓仲言揉了揉眉心,頭疼道:“這事瞞不過父母親,等會兒回家你直接認錯,問什么你只管哭就行了,別的我來說。”
樓雪螢愣愣地看著他。
“看什么?要是覺得對不起我,對不起父母親,以后做事就動點腦子,少讓我們操心。尤其是不要再教壞小孩子了!”
樓雪螢低下頭,輕聲道:“……再也不會了。”
-
李宅。
“你說什么?”李母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你今天去吃壽宴,結果救了個落水的小姐,人家兄長想讓你娶她為妻?”
李磐沉重地點了點頭。
沒想到睡了個午覺,就發生了如此大的事情,李母撫了撫自己的胸口,定了定神又繼續問:“是哪家的小姐?”
李磐:“京城樓家,她是家中的三小姐,今年十八歲。父親是秘書少監,祖父是國子祭酒,曾祖是宰相。兩個兄長都只有二十多歲,一個在京畿道玉田縣做縣尉,一個在京城中任集賢殿正字。”頓了頓又道,“那玉田縣的縣尉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就是給京官熬資歷用的。”
李母倒吸一口冷氣。那么多官職別的都沒聽懂,就聽懂了宰相和縣尉,結果連縣尉都不簡單。
“家里出過宰相,那豈不是很厲害的人家?”
呂貴在一旁道:“樓家乃是百年名門,詩禮世家,在京中根基深厚,德隆望重。樓小姐的母家雖比不上樓家,但也不是泛泛之輩,還有個舅公當過駙馬。”
“哎呀!竟然真這么厲害!”李母一拍大腿,“那樓小姐落了水,你去救,賓客們都看見了,樓小姐的清白不就沒有了嗎?人家兄長讓你娶她,也是理所應當嘛!”
李磐冷笑一聲:“我救人,反倒成了我奪她清白?合著她淹死了,保住了清白,大家才高興?”
“怎么能這么說話呢?”李母瞪他,“你當然是好心,可是你碰了人家小姐也是事實,你要是不娶她,那她以后還怎么嫁人呢?再說了,娶她有什么不好?人家是堂堂正正的千金小姐!”
李磐:“娘,我前幾天跟你說的話你不是全忘了?你覺得咱們家能請得起這樣的大佛嗎?”
“那是兩回事!”李母說,“之前你一身輕松,想娶誰就娶誰,想不娶就不娶,可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你要是不娶,那旁人得怎么議論你呀?你不就成了占了便宜不負責的無賴了嗎?而且不是說那個樓家是什么,呃,詩禮世家,這樣的人家,應該教養很好吧?而且你救了人家小姐,是小姐兄長主動要你娶她的,不至于嫌棄咱們吧?”
李磐扯了扯嘴角。
李母皺眉:“你為什么這么不情愿?難不成是那個小姐長得很丑?”
李磐:“恰恰相反,天仙下凡。”
“那就是她性格很差?”
“都沒說過幾個字。”
“那就是她的兄長態度不好?”
“還算客氣。”
“那你到底在犟什么!”李母抓起手邊一根癢癢撓,打在李磐的胳膊上,“這樣好的人家送上門來結親,你老李家的祖墳真是冒青煙了!少用你老娘當借口,你老娘又不是什么惡婆婆,你娶了那嬌小姐,萬一她真看我不順眼,我搬到隔壁去住就是了,我也不用她伺候,也不礙著她的眼,不給你們夫妻添堵!”
呂貴也道:“是啊,侯爺,您為什么不愿意娶樓小姐呢?屬下方才去打聽的時候,人人都說樓小姐溫婉賢淑,品貌非凡,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多少兒郎都想娶她為妻。只是她家中父母想多留她些日子,這才遲遲未嫁。況且侯爺您還要在京中長住,和樓家結親,那不是一舉兩得嘛!”
李磐臉色沉沉,指骨敲了敲桌面:“我懷疑今日之事全是樓家刻意設計,意在逼婚。”
李母茫然地眨了眨眼。
呂貴驚訝道:“侯爺此話何意?難不成樓小姐落水不是意外?”
“不像意外。”李磐搖了搖頭,“我方才也跟你們說過了,是那樓小姐的妹妹迷了路,找上了我,我才見到的樓小姐。可你們想想,樓小姐的妹妹已經八歲了,又不是傻子,在郡公府里走丟了,至于哭成那樣嗎?而且她們兩個小姐出來散步,身邊卻沒帶侍女,不合常理。那樓小姐金尊玉貴,又不是半夜起來犁地了,怎么會大中午的靠著竹竿就能睡著?最重要的是,是我先裝作去的茅房,她們才往竹林方向走的,分明就是一早盯上了我。”
李母:“那樓家為什么要逼婚呢?如果想跟你結親,為什么不直接找人來說媒呢?”
“我怎么知道!”李磐越想越憋屈,“可能是他們聽說了陛下有意指婚我沒答應的事,覺得找人來問也沒用?”
李母:“呂貴方才也說了,那樓小姐不缺人家求娶,他們樓家為什么不選別人偏偏選你?”
“那我就更不知道了!我都讓老呂打聽過了,他們樓家就沒從和武將結過親!”
“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樓家在京城待了這么久了,做事肯定比你謹慎多了,真想要逼婚,還能被你看出來?他們為什么不直接讓那個天仙下凡的樓小姐把你迷得七葷八素,讓你對她死心塌地主動求娶?”李母難得一口氣說這么多話,又忍不住舉起癢癢撓,打了李磐一下,“我看就是你自作多情!入京之后成天被人打聽婚配之事,你就以為自己成了個香餑餑,誰都想搶你?樓家是什么人家,用得著搭上一個千金小姐的名聲來逼你嗎?”
李磐氣笑了:“娘,你這到底是什么心態?別人家雞窩里飛出個金鳳凰,兒子出息了,那都是耀武揚威的,恨不得鼻孔看人。你倒好,你倒是不耀武揚威,替我省心,但咱也沒必要這么低聲下氣吧,你兒子現在就是有出息得很,特別值得利用,你不要老覺得咱們不配。”
李母哼了一聲:“那我問你,樓家要你娶樓小姐,你不肯娶,你就不怕跟樓家結仇?”
李磐:“大不了我回西北去。”
“回西北人家也能拿捏你!你沒聽呂貴說嗎,人家在京中根基深厚,指不定怎么扣你軍需糧餉,我看你怎么辦!”自從兒子當了大官,李母就很少有能說過兒子的時候,尤其是進京后,更是不敢忤逆兒子,直到今日她突然發現自己占理,不由越說越來勁。
李磐咬牙:“可我不甘心就這么被人逼了!”
“你都沒有證據,怎么好亂說人家是在逼你呢?”李母道,“退一步講,就算確實是他們逼你,那樓小姐不也是被他們安排的嗎?你不肯娶她,她又失了名聲,萬一一個想不開,一根白布吊死了怎么辦!”
李磐無語:“娘,你想得可真多。”
李母:“唉,石頭,你想開點吧,你都二十八了,早晚要娶妻,娶樓小姐又怎么了?我聽了半天,也沒聽出樓家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除了你那站不住腳的懷疑。”
呂貴也附和道:“是啊侯爺,您想想,若真是逼婚,那是樓家逼您的,是他們需要您,那樓小姐嫁進來,肯定對您、對老夫人都百依百順。若不是逼婚,那您就是樓小姐正兒八經的救命恩人,她更沒道理對您和老夫人不好了。”
李磐深吸一口氣:“所以說了半天,你們都覺得我應該娶是吧?”
李母嘟囔道:“反正你娶她的壞處我還沒見著,不娶她的壞處我倒是能想出來好幾個。”
“沒事兒,沒事兒,不急。”呂貴開始和稀泥,“反正這事兒急的是樓家,侯爺不妨看看樓家的態度,再好好琢磨。”
李磐憋悶地捶了桌子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