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雪摧從不厭惡她的靠近。
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隱秘歡喜,是出自本能的貪戀與沉迷。
真正令他厭惡的,是不能自控的自己。
那夜同榻而眠,他意識到自己在她身邊的每一刻都無比渴望親近,那種幾乎灼穿肺腑的焦渴情緒,只有與她肌膚相觸時才能得到片刻撫慰。
更致命的是,那夜親昵的瞬間,身體的本能頭一回戰勝理智——他將她壓在身下,埋首于頸,唇齒流連于那細膩柔滑的脖頸,沉溺于被她氣息包裹時的極致歡愉,他想要毫無保留地與她絞纏,與她骨血相融。
直至從溫柔鄉中抽身,他如夢初醒,才發現那已是萬丈深淵的邊緣,只差一步便會粉身碎骨。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一刻她若想動手,他大概必死無疑。
他花了數日時間靜思己身、恢復理智,像那日錦帕燒灰,試圖將她的身影從焦灼情緒中徹底焚燒殆盡。
他自以為完成得很好,可當壽春堂那日,她的體溫透過衣料熨帖掌心那一刻,他的身體便如久旱逢甘霖,依舊不受控制地為之躁動和顫栗。
于是他又想,這樣也好。
她雖處處可疑,可那些蛛絲馬跡的疑點至今無法串聯成確鑿的證據。
縱然她心懷叵測,那也是他的王妃,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既然親近能滿足他身體的一切渴求,他又何必一次次違逆本能,刻意疏離?
就像深陷泥淖,掙扎只會越陷越深。
如今她一舉一動盡在掌控,來日她若真想為她主子效力,朝他揮刀相向,他亦有千百種辦法將她囚禁在側,一輩子為他所用。
少女溫甜的呼吸落在頸側,晏雪摧喉頭滾動,那些難言的**在血脈里窸窣爬行。
他低下頭,吻她光潔的額頭,輾轉至眼尾,幾度流連,薄唇貼著她面頰一路往下,在那細膩光滑的頸側輕輕含吮、廝磨。
良久之后,終于發出滿足的喟嘆。
池螢這一覺意外睡得沉,還做了個夢。
夢到她在莊子上養的小黃狗,屁顛屁顛地朝她跑來,毛茸茸的腦袋蹭她頸窩,歡快地舔她脖子,舔完脖子又舔她手指,不知舔了多久,導致她直到醒來時,頸邊還隱隱泛著股濕意。
枕邊空空如也,昭王已經離開了。
芳春姑姑帶人進來伺候洗漱,掀開帷幔,不知瞧見什么,眼角眉梢都漾開了笑意。
她以帕抵唇,笑道:“殿下今早有事回雁歸樓處理,特意吩咐劉管家負責王妃回府事宜,眼下一切安排妥當,程淮程侍衛也點了幾名精銳在院門外侯著,只等王妃洗漱更衣,用過早膳便可出發了?!?/p>
池螢無奈:“殿下費心了,我不過是尋?;靥思遥槐厝绱恕?/p>
芳春“噯”了聲,“殿下與王妃琴瑟和諧,殿下越重視王妃,旁人才越不敢輕慢王妃?!?/p>
池螢只好頷首應下。
移步至妝奩前坐下,池螢如往常般梳理頭發,指尖繞過頸側,目光忽而頓住。
這……她沒看錯,頸窩處分明印著一道清晰的淺緋痕跡!
這時節還沒有蚊蟲,她也不曾有過磕碰,頸邊這個位置,難不成是昭王……
難怪芳春姑姑滿心歡喜,原來是因為這個。
香琴來替她梳妝,自然也注意到那處曖昧的痕跡,“這是?”
昨夜昭王深夜留宿漱玉齋,今晨王妃頸側便出現了這抹旖旎紅痕,無須細問,明眼人也自能意會,就算昨夜沒有叫水,兩人的關系也較從前更加親密了。
池螢卻只覺羞窘萬分,以為昨夜他不會更進一步,沒想到竟趁她睡著這般行事,難怪睡夢中總覺得頸側有股濕潤酥癢之感,還有手指,難不成手指也……
池螢渾身燥意上涌,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那里雖然沒有明顯痕跡,可睡夢中的觸感那么真實,越往那方面想,越覺得指縫間濕意分明,仿佛被人逐根吻過……
不、不會。
池螢很快摒棄了這個荒唐的念頭。
他若像上回同房時舊疾發作時那般,不可自抑地親吻她脖頸,倒還說得過去,可若說他會舔吻她的手指,這絕無可能!
他可是皇子啊,堂堂皇子豈會如此行事!
脖上的紅痕或許是他,但手指……肯定是夢里的阿黃!
青芝端了銅盆上來,池螢將手放進去浸了浸,仔仔細細地擦洗,強迫自己將那些胡亂的想法驅逐腦海。
至于脖頸的紅痕,今日回府,教殷氏看去,還不知要如何謾罵數落,便讓香琴用脂粉遮去了,又盛裝打扮,描了個頗為明艷瑰麗的妝容。
朱漆華蓋錦蓬馬車緩緩停在院門外,身后還跟著一輛專門堆放賀禮的黑漆馬車。
池螢朝門外候立的劉管家道過謝,在寶扇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程淮翻身上馬,領頭出發,四名持刀侍衛和兩名武婢騎馬護衛兩側。
馬車轆轆往西行駛,池螢心跳也隨之加快。
這次回府若能順利說服殷氏,與池穎月各歸各位,也許今后她再也不會踏足這昭王府了。
今日回得突然,昌遠伯府并未提前得到消息,昌遠伯還在鴻臚寺衙門,府上只有殷氏一人,門房見是昭王妃回府,趕忙前往后院稟報。
縱然沒有大張旗鼓的排場,可昭王府的錦蓬馬車華麗貴重,自帶天家威儀,又有整肅威武的帶刀護衛前后隨行,不過片刻功夫,伯府外已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
眾人當日也是看著這池家嫡女出嫁,本以為那昭王暴戾殘忍,重傷垂危,彼時眾人還打賭,猜測究竟是這池家姑娘先被折磨致死,還是命不久矣的昭王先一步重傷薨逝??梢粋€月過去,昭王府非但沒有傳出喪事,今日池家姑娘更是風光回府,連昭王的親兵都一路護送。
若不是頗得寵愛,昭王又怎會給她這般體面?
那廂殷氏聽聞池螢突然回府,心下難免驚疑,不知她今日有何主張,卻又不得不親自出來相迎。
見到那些整裝持刀的侍衛,殷氏險些維持不住表情,生生擠出個笑容,擺出一副慈母的態度來。
池螢頭戴帷帽,府內眾人只當是嫡小姐回府,都齊齊整整地上來拜見。
池螢受了這些禮,學池穎月的嗓音喚眾人起身,又朝殷氏使眼色。
殷氏猜到她有話說,心中雖不喜她這等目下無塵的王妃做派,也只能暗自咬牙吞氣,讓院內人都退下,又朝程淮等人客氣道:“幾位大人車馬勞頓,不妨先在鄙府用飯,我著人將前院的廂房收拾出來,供幾位大人午休?!?/p>
程淮躬身道:“不勞夫人費心,我等奉命寸步不離護衛王妃安全,不敢有絲毫懈怠?!?/p>
池螢只好道:“程侍衛一路辛苦,先去用飯吧,正好我與母親有些體己話說。”
程淮遲疑片刻,只得俯身應下。
殿下雖說寸步不離,可池府后院畢竟是女眷住所,他們也不好冒然闖進,于是一行人便留在偏廳用飯,派兩名武婢陪同王妃與殷夫人前往后院。
池螢心知這兩名武婢今日是甩不掉了,便讓鄭媽媽安排她們先在耳房用飯,自己則與殷夫人留在木樨院正房說話。
關上門,殷氏瞬間變了臉色,又顧忌一墻之隔的武婢,只能壓著聲音質問:“你到底做了什么,昭王派人如此看管你?”
池螢取下帷幔,淡淡看著殷氏:“如母親所見,昭王生性多疑,喜怒難測,更是曾將我視為細作。如今我在王府雖算不得舉步維艱,卻也時時謹慎,生怕哪日頭頂刀落?!?/p>
殷氏聽她這番話,心中無甚波瀾,“怎么,你又想換回來?”
池螢直說道:“月末宮宴,昭王要帶我入宮謝恩,到時皇室宗親皆會到場,這其中難免會有二姐姐的舊識,倘若被人瞧出端倪,欺君之罪敗露,牽連的是整個池府,相信這也不是母親想看到的局面?!?/p>
見殷氏心有動搖,池螢又道:“昭王先前雖對我心存疑慮,但自從我陰差陽錯下助他一臂之力,如今待我還算不錯,莊妃娘娘亦將我當成自家人看待,二姐姐過去只要溫順些,處境不會太差。”
殷氏將信將疑地盯著她,“你能在何事上助他一臂之力?”
池螢只道:“待二姐姐回來,我自會將一切如實相告?!?/p>
殷氏恨恨咬牙:“你最好不要給我耍心眼?!?/p>
可心里也知道,今日她帶回來一整車的綢緞茶酒、金銀玉器,又有昭王心腹護送回府,這丫頭在他心中的分量可見一斑。
殷氏冷冷扯唇,真是小看了她的狐媚本事!
也怪她當日沒有將昭王的性情打聽清楚,否則何須頂著欺君罪名如此冒險,穎月早該是昭王妃,倒讓這小小庶女得了潑天富貴!
事不宜遲,殷氏當即著鄭媽媽與香琴假借上街之名前往別苑,悄悄把池穎月接回府上,今日便將換人一事落定,決計不可再拖。
可殷氏萬萬沒料到,鄭媽媽帶回的消息竟如晴天霹靂,直叫她癱坐圈椅,如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