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太子從小被萬歲爺親手養(yǎng)大,養(yǎng)得龍章鳳姿雍容華貴,站在那處便有儲君之相,太子穩(wěn)了國本就穩(wěn)了,國本不動搖著天下就跟著太平了。
天下穩(wěn)不穩(wěn)毓朗說不清楚,眼下他只覺得自己這新主子實在有些難以捉摸。這怎么說得好好的又停下了,到底走還是不走給個準話啊。
“你剛成親,覺得成親娶妻如何?”
這個問題問出來,毓朗還沒怎么著胤礽自己先驚了一下,隨即才發(fā)現(xiàn)他自己其實挺在意這事。
只不過之前身邊的人要么是太監(jiān),要么是早已成家多年的臣子,就連鄂繕也早就娶妻生子,他也就想不起來問他們這個問題。
再有便是老大,這兩年自己跟胤禔的關系可謂是日漸微妙,自己是嫡出他是長子,自己從乾清宮搬到毓慶宮以后開始參與朝政,胤禔則先參與了與沙俄談判的事宜,去年又跟隨大軍一同出征征討噶爾丹。
老大這人或許渾身上下都是毛病,但他的騎射武藝確實厲害。據(jù)說上了戰(zhàn)場更是驍勇善戰(zhàn)奮欲殺賊,很是在八旗中招攬了一波威望。
回京之后胤禔在朝會上說話的聲量都比之前足了不少,反倒是胤礽從去年到現(xiàn)在,因為趕去御前沒有憂色的事愈發(fā)低調,這一上一下,連帶底下臣子的心思,也跟著活泛起來。
從關外到入關,從盛京到京城,胤礽是第一個皇太子,這之前的皇帝可都不是嫡長繼承。
所以至今為止,在很多八旗世家的眼里,胤礽這個太子爺穩(wěn)卻又不那么穩(wěn),說到底還是要看哪個皇子繼位登基他們能得到的好處最多,他們才更愿意擁立哪個。
這樣的情況下,便是親兄弟也難免生起隔閡,更何況胤礽和胤禔本就不是一個娘肚子里出來的,讓他去問這兩年每次提起大福晉就笑得跟二傻子似的胤禔,還不如直接要了自己的命得了。
只有這個跟皇額娘同族同輩卻又跟自己同年生的毓朗,給胤礽一種頗有緣分之感,正好他又剛娶妻,或許問問他是個不錯的選擇。
“回太子爺?shù)脑挘@一問還真給奴才問著了。”
毓朗心里都要罵娘了,自己成親好不好這事是能拿出來掛在嘴邊說的?一個說的不對自己如何無所謂,沈氏還要不要名聲了,你就是主子也不該這么問啊。
“照實說,孤就是隨口一問。”
那我也不能隨口一答啊,八旗小爺嘴皮子利索,毓朗這會兒心里已經嗶嗶開了,面上卻只能強忍著半點不露。
“成親這事挺累的,前前后后要料理的事情太多了。奴才家里情況又特殊些,好些事奴才說是不管不管全由著嬸娘操辦,但哪能真的不管。”
舒穆祿氏管家,毓朗和沈婉晴的親事自然也是由她來操辦。毓朗當初對這樁親事談不上多滿意,嘴上自然難免抱怨嘀咕。
可他心里又怎么可能真的放心把事情都交給西院,還不是每次等舒穆祿氏把東西都安排好了,他再找各種借口去看,有什么缺了的漏了的趕緊叫人補上。
后來什么都料理好了,毓朗才后悔自己當初干嘛把自己什么都不管,家里想怎么弄就怎么弄的氣話給說出去。
“不敢瞞著太子爺,奴才是早后悔了,這種事就該自己分出心思來時時刻刻盯著,要不然事后處處都不放心,還得回頭來找補。”
胤礽本來是想問他娶妻是個什么感覺,沒想到毓朗說的卻是這個。但人太子爺也聽得津津有味,原本一團亂麻的心里也漸漸分出些頭緒來。
之前總想著探究皇阿瑪?shù)降诪槭裁赐蝗挥窒肫鸾o自己挑選太子妃,卻沒想過自己知道這事之后應該主動去問問皇阿瑪,到底想給自己找個什么樣的太子妃。
這本就是給自己娶太子妃,是國事卻也是家事。問兩句怎么了,真的什么都不問,反而顯得太刻意了。是不該想得太多卻又做得太少,這么著容易出問題。
“你這話說得……”太子想了一下該怎么評價毓朗的回話,想了半晌只想到一個他鮮少用的詞:實在。
實在二字本不該出現(xiàn)在紫禁城里,紫禁城這么大,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就是很難容得下實在人。現(xiàn)在自己誤打誤撞挑中一個,看來還真是天定的緣分。
“何玉柱,去把今年春天蒙古進貢來的那把順刀拿來給他。”
“謝太子爺賞。”
“起來吧,既到了孤跟前當差,又是赫舍里家的人,以后別老這么繃著。那刀孤平日里放著也是放著,不如拿給你用。”
“都聽主子爺?shù)摹!?/p>
能進貢給太子的順刀自然是最好的,象牙的刀柄只雕刻了一圈水波紋,目貫做成小巧精致的如意云樣式固定在刀柄頂端,刀鞘是鯊魚皮制的,刀身鍛造的紋理流暢,血槽平整光滑,拿在手上分量沉甸甸地,一上手就知道真是好東西。
“怎么樣,這刀好吧。”
“好,真好。”
“行了,去吧,第一天當值別讓孤弄得沒頭沒尾的。”
毓朗是真喜歡,拿在手里頗有些愛不釋手的意思。畢竟才十七八的年輕人,胤礽看著毓朗笑得眼笑眉舒的樣子和帶著幾分雀躍的背影,嘴角也跟著彎了彎。
“何玉柱,他正月里的生辰吧。”
“回主子爺?shù)脑挘勾笕苏率纳健!?/p>
“比孤還大點兒,怎么看著跟小孩兒似的。”
“主子,毓大人哪能跟您比啊。”
“是,是不能比,這話別傳出去了,剛進毓慶宮別再給他招了禍,記住了?”
“主子爺放心,奴才記得真真的。”
賞了毓朗,沒多會兒太子就從繼德堂出來往乾清宮去。這大半年胤礽雖天天去乾清宮參與朝會,但除此之外極少主動往乾清宮去,都是萬歲爺召見了,太子爺才過去。
兩邊宮里的奴才都知道兩個主子內里還叫著勁兒,誰也不敢把這層窗戶紙給捅破了。今天太子主動這個時辰來乾清宮,可把梁九功給高興壞了。
“萬歲爺,太子求見。”
康熙正在批閱奏折,一聽是胤礽過來當即就把筆放下了,“讓他進來。”
胤礽的腳步聲還算從容,看著俯身下拜的兒子起身后面無急色,康熙才把突然懸起的心給放下。
“怎么這個時辰過來了。”
“兒臣聽說皇阿瑪要給兒子選太子妃,心里忍不住琢磨。想找先生去毓慶宮講學又怕自己聽不進去,干脆來找皇阿瑪。”
康熙給兒子挑選的侍妾是昨晚上選出來的,今兒一清早人就已經送到毓慶宮去了。召見禮部尚書也沒背著人,這事毓慶宮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讓康熙意外的是,胤礽竟然會主動為了太子妃的人選來乾清宮問自己。他本以為這幾次三番沒能把太子妃定下來,去年自己與胤礽之間又起了隔閡,這件事胤礽一定會小心再小心,絕不敢行差踏錯半步。
“保成啊,來,過來坐下說。”
看著自己的太子問完太子妃的人選,便有些訥訥的站在一旁神情忐忑的樣子,康熙一下子就軟了心腸。
他何嘗不知道這一年自己折騰胤礽折騰得有些狠了,可或許真的是愛之深責之切,不論胤礽做什么怎么做,他總覺著太子還能做得更好,卻忽略了胤礽不光是太子還是自己的兒子。
“說說看,你想要個什么樣的太子妃。”
“兒臣自然是全聽皇阿瑪?shù)摹!?/p>
“胡說,真要是都聽朕的,今兒你必不能來。說說吧,就當是咱們爺倆說說小話兒,出了這張門朕肯定不往外傳。”
后半句話說出來,胤礽臉騰一下就紅了。這是自己還小的時候,養(yǎng)在乾清宮里的太子總被皇上抱到南書房里玩兒,小孩子總有些稀奇古怪的話說出來讓大人笑話,即便是太子也不能例外。
康熙這個當阿瑪?shù)木椭荒芤淮我淮斡忠淮蔚馗鷥鹤颖WC,這話只有他一個人聽著,出了南書房的門就再沒人知道。
小太子曾經對這話深信不疑,直到后來的后來,一次跟索額圖聊天的時候,索中堂不小心說漏了嘴,胤礽這才知道其實自己當年說的那些孩子話他們都跟著聽了不老少,想忘都忘不了。
不過是皇阿瑪一個一個囑咐過了,才讓小胤礽多少年都覺得自己說過的話,都是他跟皇阿瑪之間的秘密。
或許是父子倆都想到了當年,南書房里的氣氛顯得格外溫存。胤礽低頭看了看掛在腰帶上的玉佩穗子,本來平和的心突然狠狠跳了幾下,他知道他想要個什么樣的太子妃,但他一直憋在心里沒敢說。
‘這種事就該自己分出心思來時時刻刻盯著,要不然事后處處都不放心,還得回頭來找補。’
話到了嘴邊還是不敢說的胤礽,心里鬼使神差閃過毓朗說過的話,本來都打定主意不說了的話,又還是說出了口。
“皇阿瑪,兒臣從小就聽說皇額娘溫柔端莊、從容不迫,不管什么天大的事,她總能料理妥當。”
“兒子想要個皇額娘那樣的太子妃。”
即便身為人子胤礽其實都沒見過赫舍里氏長什么模樣,只有每年元后忌日冥誕的時候,能在壽皇殿里看一看赫舍里氏的畫像,但他依舊想要一個像元后那樣,能讓自己放心把東宮托付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