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龍二起身要說什么,藤田擺手制止。
他靠在椅背上,語氣放緩,帶著清晰的利誘的接著說:“當然,這不是讓你義務做事。
你會得到相應的身份、權限,以及……非常可觀的津貼。
更重要的是,有了這層身份,你處理‘紀香’的生意,只會更加方便,在津塘的地界上,說話的分量也會不同。
特高科那邊,吉田科長也是看好你的。這對你,對紀香株式會社,都是百利而無一害。”
藤田說完,目光如炬,等待著龍二的回應。
辦公室內一片寂靜,只有墻上掛鐘的秒針發出單調的“咔噠”聲,以及藤田手指敲擊桌面的篤篤聲。
龍二眼睛瞪大,臉上露出驚愕,沉默了一下。
憲兵隊和特高科這是賺到了錢,開始重視這條財路。
為了持續的賺錢他們開始合作,把龍二推出來,當狗去守著。
藤田的提議,是招攬,是重用,更是將他徹底綁上帝國戰車的鎖鏈。
憲兵隊“顧問”的身份,是一面耀眼的護身符,但光芒之下,是更嚴密的監控和更深的泥潭。
拒絕?面對藤田的“銘記于心”和此刻的“非你莫屬”,拒絕的后果難以預料。
幾秒鐘的沉默被拉得無比漫長。
龍二緩緩抬起頭,臉上不再是剛才面對感謝時的惶恐,而是一種混合著凝重、權衡,最終化為一種被委以重任的、帶著一絲野心的鄭重。
龍二再次站起身,對著藤田少佐,深深地、恭敬地鞠了一躬說道:“承蒙藤田少佐如此信任與厚愛,龍二……感激涕零!能為帝國效力,為少佐分憂,是龍二莫大的榮幸!這份職責,龍二必定竭盡全力,不負少佐所托!”
他的聲音清晰、堅定,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般的決心。
龍二心里罵著,老子接了這個職務,不知道要得罪多少津塘的走私商。
恐怕以后在津塘只能依靠日本了!
陽光穿過百葉窗的縫隙,落在他低垂的側臉上,一半明亮,一半深深沉入陰影之中。
藤田少佐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個清晰的、帶著掌控與滿意感的笑容說道:“很好!龍顧問,歡迎加入。
稍后你會得到正式的委任狀、證件和佩槍。
具體職責和權限,佐藤上尉會向你詳細說明和對接。
特高科那邊依然是小林少尉與你對接。”說完他按了一下桌上的鈴。
稍后佐藤上尉,就是去紀香家里請自己來的上尉。
龍二對藤田躬身告辭,隨佐藤上尉下去了。
藤田對著龍二的背影,嘴角不明地挑了一下。那笑容轉瞬即逝,快得如同錯覺,只余下眼中一片深沉的算計。
成了。
這念頭在他心中無聲地回蕩,帶著掌控一切的冰冷滿足。
龍二的反應在藤田的預料之中,那片刻的驚愕、權衡,以及最終化為“鄭重”的野心,每一步都像是他精心布置的棋局上,棋子落下的必然軌跡。
惶恐?感激涕零?呵…… 藤田心底冷笑。這個支那人,骨子里精明得很。
他獻上地下藥品走私整合的計劃,哪里是真的為了帝國圣戰?
不過是嗅到了巨大利益和保命的契機,想借機攀附罷了。
那份計劃書,確實是個金礦,讓憲兵隊的金庫前所未有地充盈,也讓特高科那個野心勃勃的吉田看到了再進一步的曙光。
吉田的野望……藤田的手指無意識地又在桌面上敲擊起來,節奏比剛才更慢,更沉。
吉田私下里找過他多少次了?
吉田的職銜明明比自己更高,但是私下對自己帶著謙卑的姿態。吉田看中的是藤田背后那盤根錯節的貴族關系網,是大本營里那些能決定他仕途命運的名字。
吉田是想用源源不斷的金錢,撬動藤田的“親戚”,為他鋪一條通往更高位階的青云路。
藤田出身華族,血脈里流淌著天然的優越感,也深知權力游戲的殘酷。
吉田的野心,他看得透透的。
那些藥品走私帶來的利益,對他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更重要的是,這是一條可以牽制吉田、甚至牽制整個特高科在津塘勢力的韁繩。
把龍二這個“發明者”和實際操盤手牢牢控制在憲兵隊手里,就等于掐住了這條利益鏈的源頭和咽喉。
給龍二一個“顧問”的身份、佩槍、權限?那不過是最廉價的餌食和一條更華麗的鎖鏈罷了。
這身份會像燈塔一樣照亮龍二,讓他成為所有走私商人乃至反日勢力的眼中釘、肉中刺。
龍二以后只能更加死心塌地地依附帝國,依附他藤田少佐的羽翼之下。
藤田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一條被徹底拴住、只能為憲兵隊牟利、同時又能用來制衡特高科的“忠犬”。
龍二以為他得到了是護身符和權勢嗎?
不,他只是在泥潭里陷得更深,成為了藤田精心構建的權力棋盤上一枚更重要的棋子。
陽光斜照,百葉窗的影子在藤田臉上切割出明暗的線條。
佐藤上尉帶著龍二離開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辦公室重歸寂靜,只剩下掛鐘那永恒不變的“咔噠”聲,仿佛在丈量著這場交易背后無聲的算計與冷酷的時光。
龍二……希望你是條足夠聰明、足夠有用的狗。
否則,這“顧問”的身份,隨時可以成為壓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嘴角再次微微扯動,這次,是一個毫無溫度、只有掌控者了然于胸的弧度。
........
走廊外的龍二,此時邊走邊想,藤田這么長時間對自己不聞不問,忽然就給了自己一個‘顧問’的頭銜。
還讓自己聯絡緝私隊、憲兵隊和特高科,去查走私。
他們是貪心還是缺錢啊?
藤田說得天花亂墜——身份、權限、津貼、方便……這不是重用,是圈套!
聯絡緝私隊、憲兵隊、特高科?去查走私?
龍二幾乎要笑出聲。這哪里是讓他去查,分明是讓他去當刀,替憲兵隊和特高科收割那些膽敢繞過他們、或者分潤不夠的“野狗”。
他龍二,就是被推出來當靶子,承受所有明槍暗箭的。
得罪津塘的走私商? 何止是得罪!
這是要把他徹底變成津塘所有灰色乃至黑色勢力的公敵。
藤田說得對,有了這層身份,他在津塘說話的分量確實會“不同”——是那種人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不同”!
從此以后,他龍二在津塘,除了緊緊抱住日本人的大腿,再無第二條活路。
藤田用這面“耀眼”的護身符,把他牢牢焊死在了帝國的戰車上,想跳車?粉身碎骨。
龍二踏出憲兵隊本部那森嚴的大門時,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
他下意識地抬手擋了一下,另一只手則下意識地按了按懷中那份剛剛拿到的、還帶著油墨味的“囑托”身份證明和一本持槍證。那硬邦邦的觸感,沉甸甸的,仿佛一塊烙鐵,燙得他心頭微悸。
回到紀香的小院,紀香依然在廊下心神不寧地踱步,一看到他,立刻快步迎了上來,眼中滿是關切:“龍二君!你終于回來了!藤田少佐他……沒為難你吧?是為了上次救他的事嗎?”
龍二看著紀香擔憂的神情,心中那沉甸甸的感覺似乎被沖淡了一絲。
他握住她的手,入手微涼。他拉著她走進屋內,在矮幾旁坐下,才沉聲開口:
“藤田少佐……是正式道謝。感謝上次利順德的事。”
紀香松了口氣說道:“那就好……” 但隨即看到龍二臉上并未完全散去的凝重,心又提了起來,不放心的繼續問道:“只是道謝嗎?那他為何如此鄭重地派人來請?”
龍二深深吸了口氣,目光直視著紀香,緩緩說道:“不止是道謝。他給了我一個新的身份。” 他從懷中取出那份嶄新的證件,輕輕放在矮幾上。黑色的封皮上,“大日本帝國憲兵隊”的金色字樣和象征權力的菊花紋章在光線下異常刺眼。
紀香拿起證件,翻開,看著上面龍二的照片和職務名稱,然后驚訝、疑惑地說問道:“憲兵隊……緝私顧問?這……這是什么意思?他要你做什么?”紀香看著龍二的證件感覺到不安心。
龍二的聲音低沉,回答紀香說:“負責協助憲兵隊檢查、甄別藥品走私特別是那些不走我們這條‘正規渠道’的貨。”
紀香瞬間明白了,這意味著龍二將直接站到所有走私者的對立面,更深地卷入憲兵隊那血腥而黑暗的旋渦中心,成為他們手中的一把刀。
她猶豫的抓住龍二的手臂,誠懇地勸說道:“龍二君!這太危險了!那些走私的人……都是亡命之徒!而且,你……” 她欲言又止,眼中充滿了恐懼和心疼。
龍二反手握住她冰涼的手,用力緊了緊,目光深沉地看著她,帶著一種安撫的力量,也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斷的說:“紀香,別怕。危險……我知道。但藤田親自開口,這份‘厚愛’,我們無法推辭。”
他拿起那本證件,指腹摩挲著冰冷的封皮,繼續說道:“有了它,我們的生意,會更‘名正言順’,更‘安全’。
憲兵隊的招牌,就是最好的護身符。
藤田承諾會親自知會特高科,以后我們行事會更加便利。只是……”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異常銳利,“以后在外面,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要更加小心。一步踏錯,這護身符,瞬間就能變成催命符。”
紀香看著他眼中那份被逼入絕境卻又不得不奮力一搏的沉重與銳利,心中的恐懼并未完全消散,卻奇異地被一種同舟共濟的堅定所取代。
她明白,從龍二接過這證件的那一刻起,他們就被更緊密地綁在了一起,綁在了這架由權力和利益驅動的危險戰車上。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依偎進龍二懷里,緊緊抱住他,仿佛要汲取他身上的力量:
“嘿……我明白了。龍二君。”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異常清晰,“我會更加小心。你……一定要平安。無論你做什么,我都在這里。”
龍二環抱著她,下巴抵著她的發頂,感受著她身體的微顫和話語中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