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緊閉,厚重的窗簾隔絕了最后一絲天光。
吳敬中的身影隱藏在黑暗里。
“站長,”報務組長聲音干澀,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和一絲后怕,“‘利刃’行動…成功了!王錫庚當場斃命!日本商社代表、偽政府高官及特高課人員死傷慘重!現場……現場幾乎被夷為平地!”他深吸一口氣,幾乎是顫抖著念出關鍵句,“我方……我方死士……全部犧牲!”
“嘩啦!”
吳敬中猛地站起身,座椅被巨大的力量帶得向后滑開,撞在墻上發出悶響。他一把奪過電文,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逐字逐句地掃過那簡短的幾行字。
“王錫庚……斃命當場……”他低聲重復,那張總是掛著儒雅面具的臉上,肌肉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好!好!好一個‘利刃’!好一群……龍國好兒郎!”他連道三聲好,眼中精光爆射,瞬間又黯淡下來:“可惜了這四個的好兒郎!”
吳敬中反復看了看電文,這份電文,這份戰果,其政治意義和震懾力,遠超以往任何一次行動!
在日偽統治的核心地帶,在守衛森嚴的頂級飯店,在日偽高層和外國勢力云集的場合,將津塘頭號漢奸、搜刮民脂民膏獻媚日寇的王錫庚,連同其爪牙和日本高官,一舉送入地獄!而且是當眾“明正典刑”,死得如此慘烈!
這無異于在日偽統治的心臟上狠狠捅了一刀!狠狠抽了所有漢奸走狗一記響亮的耳光!其造成的恐慌和震懾,將如同瘟疫般在津塘乃至整個淪陷區的漢奸圈子里蔓延!
這份功績,足以在復興社內部、在黨國高層,為他吳敬中、為津塘站,刻下濃墨重彩、無法磨滅的一筆!其分量,甚至可能再次驚動最高領袖!
“立刻!”吳敬中瞬間恢復了指揮官的冷峻,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給戴老板回電:津塘站全體同仁,感念委座洪福、戴老板運籌帷幄!‘利刃’業已出鞘,斬首功成!漢奸魁首王錫庚伏誅,日偽高層損失慘重,津塘震動!此乃黨國精神感召,義士用命!吾等必當再接再厲,肅清妖氛,以報黨國!效忠領袖,萬死不辭!”
“是!站長!”報務組長挺直脊背,聲音洪亮,眼中也燃燒著與有榮焉的火焰,轉身快步離去。
厚重的鐵門再次合攏,安全屋重歸寂靜,只剩下吳敬中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他走書桌前,拿起一支紅藍鉛筆。目光銳利地掃過名單,隨即,在在王錫庚三個字上,重重地、狠狠地畫上了一個巨大的、猩紅的叉!
武漢復興社,臨時總部,在焦頭爛額的頹敗局勢中,收到了吳敬中津塘站的電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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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二是在一陣刺鼻的消毒水味中恢復意識的。
眼皮重得像灌了鉛,每一次試圖掀開都帶來撕裂般的頭痛。
額角的傷口火辣辣地疼,提醒著他利順德那場血與火的煉獄。他強忍著眩暈感,終于將眼睛睜開一條縫。
映入眼簾的是病房雪白的天花板。光線有些刺眼。
“二爺!您醒了?!” 一個帶著委屈哭腔的驚喜聲音在身邊響起,是小弟阿虎那張憨厚又焦急的臉。
他和阿豹已經被李迅揍了很多次了,說錯話就挨一次打,現在他都不敢說話了。
龍二喉嚨干得冒煙,想說話,卻只發出一串嘶啞的氣音。
阿虎手忙腳亂地端來溫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幾口。清涼的水滑過喉嚨,帶來一絲清明。
“二爺,您可嚇死我們了!” 另一個小弟阿豹也湊過來,心有余悸,“您暈了整整兩天!大夫說您受了驚嚇,又吸了不少煙塵,還有額頭的傷,可能腦部受創……讓您務必靜養。”
阿虎小聲對著龍二說了句:“這是日本人的憲兵醫院,醫生和護士幾乎都是日本人,您既然醒了,就千萬注意點!態度恭敬點吧!”
龍二觀察了一下周圍環境,確實軍事醫院,比一般醫院要更安靜,更整潔,出入的醫護人員,動作都有受訓的士兵痕跡,閉了閉眼,點了點頭。
利順德那震耳欲聾的槍聲、爆炸聲、慘叫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龍二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啞聲問道:“外面……怎么樣了?”
阿虎和阿豹對視一眼,阿虎壓低聲音,帶著后怕:“翻了天了!二爺!
利順德飯店差點被炸塌了半邊!死的人……海了去了!王會長……當場就沒了!聽說炸得……唉!死無全尸啊!”
他搖搖頭,臉上帶著驚悸,“小鬼子死了好幾個當官的,還有不少大老板、漢奸……全城戒嚴!
憲兵隊、偵緝隊、特高課的人像瘋狗一樣到處抓人!
碼頭、黑市、大小幫派,凡是能喘氣的,都被拉去盤問!聽說光飯店里的伙計、廚子,就抓走了好幾十號,現在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王少棠呢?” 龍二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他?” 阿豹撇撇嘴,“命大!折了一條胳膊,聽說還炸傷了內臟,吐了不少血,現在就在這醫院樓上躺著呢!特高課的人跟門神似的守著他!不過……” 阿豹臉上不經意間露出一絲幸災樂禍,“他爹死了,他自個兒也廢了半條命,王家算是完了!”
龍二心中并無多少快意,只有更深的警惕。
王少棠這種人,越是傷重瀕死,臨死前的反噬就越發危險。
他掙扎著想坐起來,一陣劇烈的眩暈讓他又重重跌回枕頭上,眼前金星亂冒。
“二爺!您別動!” 阿虎連忙按住他,“大夫說了,您得躺著!您這傷看著不重,可驚嚇過度,得好好養著元氣!對了,” 他像是想起什么,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巧的琺瑯鼻煙壺,“這是老陳叔托我帶給您的,說是提神醒腦的西洋參粉,讓您難受的時候聞一聞。”
龍二接過鼻煙壺,入手冰涼。他摩挲著光滑的琺瑯表面,目光微凝。這不是老陳的東西。鼻煙壺底部,一個極其細微的、仿佛釉裂般的“吳”字刻痕映入眼簾。
吳敬中!
他不動聲色地擰開蓋子,一股濃郁的參味撲鼻而來。他湊近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氣息直沖腦門,確實提神。同時,他敏銳地察覺到,在參粉的掩蓋下,鼻煙壺內壁靠近壺嘴的位置,似乎有一小塊異常的凸起。
“透視之眼”瞬間開啟!視線穿透琺瑯和參粉——一張卷成細棍狀的薄紙片,緊緊塞在壺嘴內側的縫隙里!
龍二心中大定。吳敬中果然神通廣大,信息已經送達。
“二爺,感覺好些沒?” 阿虎關切地問。
“嗯,好多了。” 龍二將鼻煙壺攥在手心,閉目養神,“我睡了多久?藤田少佐那邊……”
“藤田太君昨天來看過您一次!” 阿豹搶著說,“看您還沒醒,叮囑我們好好照顧,說等他處理完公務再來看您。哦對了,那個護士……就是給您換藥的,好像叫什么原紀香的……剛才藤田太君的人又來問過您的情況,還特意叮囑她仔細照看您呢。” 阿豹的語氣有點曖昧,顯然是想起了龍二之前看護士流鼻血的“壯舉”。
龍二心中冷笑。仔細照看?恐怕是“仔細監視”吧。藤田的“感激”在特高課的壓力和吉田的虎視眈眈下,能維持多久?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推開。那位風韻熟艷的護士紀香端著藥盤走了進來。
她穿著潔白的護士服,身段婀娜,胸前的飽滿將制服撐起驚心動魄的弧度。闊臉蛋、大眼睛、高鼻梁,很有風韻,眼神卻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審視和疏離。
“龍先生醒了?感覺怎么樣?” 紀香的聲音清脆,公式化地問道。她走到床邊,俯身檢查龍二額頭的傷口。隨著她的動作,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著幽幽體香鉆入龍二的鼻孔。
從龍二躺著的角度,護士服領口下那一片驚心動魄的白膩風光幾乎一覽無余。
阿虎和阿豹眼睛都看直了,喉結不自覺地滾動。
龍二卻心如止水。“透視之眼”悄然運轉——視線輕易穿透了薄薄的護士服和內衣,那傲人的峰巒、粉嫩的蓓蕾纖毫畢現。
但龍二的目光并未停留,而是繼續深入,聚焦在她護士服內袋里一個硬質的小本子——特高課的特招證件!日期是這幾天的!專門派來監視自己的嗎?
特高課的耳目!吉田科長的“仔細照看”!
“還好,就是頭還有點暈。” 龍二“虛弱”地回答,眼神“茫然”地從紀香臉上掃過,帶著病人特有的遲鈍,仿佛完全沒注意到她俯身時泄露的春光,更沒有察覺她隱藏的身份。
紀香仔細檢查了傷口,又用聽診器聽了聽龍二的心肺,動作專業而迅速。“傷口恢復得不錯,沒有感染跡象。驚嚇過度引起的眩暈和虛弱需要時間調養,按時吃藥,多休息。” 她一邊記錄,一邊看似隨意地問道:“龍先生,您暈倒前,在宴會上……有沒有注意到什么特別的人?或者聽到什么奇怪的話?比如……王會長最后說了什么?”
來了!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