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連成不是計謀成功后的春風(fēng)得意。

雖然“暗度陳倉”之計成功，得到了關(guān)東軍武藤的贊賞，但戲耍吉田的后果，他心知肚明。

特高科絕不會善罷甘休，明面上的偃旗息鼓之下，必然是更陰狠的窺伺和更瘋狂的尋找破綻。

書房內(nèi)，穆連成面色陰沉地聽著管家的匯報。

“老爺，吉田那邊雖然沒再直接找麻煩，但咱們所有明面上的生意，都遇到了‘格外關(guān)照’。緝私科那邊，佐藤和那個龍二，但凡咱們的貨船靠岸，必定被翻個底朝天，美其名曰‘嚴格檢查’，損耗和延誤大大增加。碼頭上的苦力們也暗中串聯(lián)抵制，裝卸貨都找不到足夠的人手，工錢漲了三成還不止……”

穆連成重重哼了一聲，眼中戾氣一閃：“吉田這是鈍刀子割肉，想逼我自亂陣腳！還有那群該死的泥腿子……等風(fēng)頭過去，再一個個收拾！”

管家憂心忡忡：“老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在津塘的損失每日加大。吉田死盯著，我們一動就可能被他咬住。而且……我總覺得，上次碼頭的事，沒那么簡單。那個青幫頭子袁三海，看似置身事外，但我查到他手下的親信，那段時間在碼頭區(qū)活動頻繁……”

“袁三海？”穆連成眼睛瞇起，寒光閃爍，“一個靠著流氓癟三，也敢在背后給我下絆子？我遲早要讓他知道死字怎么寫！”但他旋即壓下怒火，冷靜分析，“不過眼下，吉田的特高科才是心腹大患。這個虧，我暫時咽下了！津塘已成是非之地，不宜久留?！?/p>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庭院里蕭瑟的秋景，做出了決定：“關(guān)東軍武藤閣下邀請我去奉天和新京考察新的‘合作項目’。正好借此機會離開津塘這個漩渦中心。一來，暫避吉田的鋒芒，讓他無處下嘴；二來，親自去打通東北上層的關(guān)系，把這邊的損失，在那邊加倍賺回來！三來……”

他轉(zhuǎn)過身，臉上露出一絲陰冷的笑容：“我不在津塘，有些人才會放松警惕，才會露出馬腳。你留下，給我盯緊了！尤其是吉田和那個紀香會社！對他們別硬碰硬，等我回來，我肯定要把生意奪回來！”

“是！老爺英明！”管家連忙躬身。

...

數(shù)日后，津塘各界傳聞，穆連成穆會長因“勞苦功高”，受關(guān)東軍高層特別邀請，前往滿洲國“考察實業(yè)”、“洽談重要合作”。穆連成更是大張旗鼓地在登船前接受了報紙采訪，大談“日中親善”、“共建大東亞共榮圈”，風(fēng)頭一時無兩。

龍二在緝私科辦公室里看到了這則報道，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避其鋒芒，以退為進？穆連成倒是懂得取舍。”他放下報紙，對一旁的阿豹低聲道，“他這一走，津塘的水，暫時能清靜些了。但也只是表面。”

阿豹點頭：“二爺，穆連成雖然走了，但他生意副手留下了，手下的人也沒散，看樣子是憋著壞呢。咱們……”

“按兵不動。”龍二打斷他，“穆連成不在，我們更要蟄伏。吉田前陣子丟了人，現(xiàn)在急于表現(xiàn)。他找不到穆連成的破綻，很可能轉(zhuǎn)而盯上其他人。他現(xiàn)在要的是有所‘表現(xiàn)’，給他上面的人看。很容易隨便找人頂罪，栽贓罪名之類的。我們現(xiàn)在就什么都不要做，越是低調(diào)，越是安全。告訴弟兄們，近期所有針對穆家的探查全部停止，以前怎么做生意，現(xiàn)在還怎么做，不要有任何異常舉動?！?/p>

“明白?！卑⒈I(lǐng)命，又補充道，“還有，紀香小姐那邊傳來消息，吉田最近旁敲側(cè)擊問過幾次您對穆連成離開的看法，似乎想從您這里探聽點什么?！?/p>

龍二輕笑一聲：“他這是病急亂投醫(yī)了?；貜?fù)紀香，讓她照實說，我就一個想法：可惜了，少了一個‘納稅大戶’，緝私科的‘外快’怕是要少一份了?！?/p>

...

特高科，吉田辦公室。

吉田看著穆連成高調(diào)離開的報道，臉色鐵青，直接將報紙揉成一團扔進廢紙簍。

“滑不溜手的支那老狐貍！”他低聲咒罵。

穆連成這一手“奉旨離津”，讓他所有后續(xù)的報復(fù)手段都打在了空處?，F(xiàn)在動穆連成留下的人，意義不大，反而會打草驚蛇，顯得他吉田氣量狹小。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份懷疑名單上。穆連成走了，但那個隱藏在幕后、屢次三番攪局的黑手，一定還在津塘！

他的懷疑，更加聚焦到了龍二身上。雖然沒有證據(jù)，但直覺告訴他，這個看似低調(diào)、只知賺錢的“顧問”，絕不像表面那么簡單。

...

日租界公寓。

夜晚，龍二靠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紀香跪坐在一旁，輕柔地替他按摩著太陽穴。

“龍二君，”紀香的聲音帶著一絲擔(dān)憂，“吉田科長那邊，似乎對您的關(guān)注越來越多了。今天又問我，您最近有沒有什么‘特別’的愛好，或者……有沒有對穆會長的離開表示過‘遺憾’。”

龍二睜開眼，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用擔(dān)心。他這是找不到穆連成的麻煩，心里憋著火，胡亂猜疑罷了。我們越是正常，他就越找不到借口。你做得很好，以后他再問，你就說我只關(guān)心生意和你?！彼Z氣帶著一絲調(diào)侃，沖淡了緊張氣氛。

紀香臉頰微紅，低聲道：“嗨。我會應(yīng)付好的?！彼q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但是，吉田科長為人多疑狠辣，您還是要萬分小心?！?/p>

“我知道?！饼埗抗馔虼巴獬脸恋囊股八F(xiàn)在就像一張拉滿的弓，找不到目標，弦繃得太緊，遲早會出問題。我們要做的，就是不做那個目標，靜待時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