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轉身就要回屋，連多余的眼神都懶得給。

“小軍！”

老頭急了，往前搶了半步，聲音里帶著點哀求，可剩下的話像堵在喉嚨里，怎么也吐不出來。

陳軍的腳步頓在門軸邊，沒回頭，只留下一句：

“爺，山路不好走，以后別往我這兒來了。”

“吱呀” 一聲，木門在老頭面前關上，隔絕了里外兩個世界。

門內，陳軍靠著門板閉了閉眼。

這一世和那邊的牽絆，總算是被他親手剪斷了。

劉兵望著原地踟躕不定的老人，心底掠過一絲轉瞬即逝的不忍。

可這縷惻隱剛冒頭，便被老人往日那些處事不公、揣著明白裝糊涂的行徑沖得煙消云散。

“同志，人你也見著了。”

他刻意加重了語氣，尾音里帶著不容置喙的冷硬，

“現在，可以走了吧？”

不等老人再找說辭，劉兵已抬手指向門口：

“有些事，做錯了就是做錯了。

真到了后悔那天，說什么都晚了 —— 人在做，天在看。”

最后幾個字說得不疾不徐，卻像冰錐似的砸在空氣里，讓老人原本想說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

“黃叔快坐，我這就給您倒茶！” 陳軍熱情地招呼著。

劉兵口中的兵團領導，黃炳耀便是其中一位。

爺爺離開還不到半小時，外面就傳來了動靜。一個排的兵團士兵來到了這里，帶隊的赫然是副團長與黃炳耀。

“呵呵，別忙乎了。”

黃炳耀望著陳軍忙乎的樣子，擺了擺手，

“我就說幾句話，說完就走。”

“那也不差這杯熱茶的功夫。”

陳軍將沏好的茶輕輕放在黃炳耀面前，自己則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可黃炳耀卻沒急著開口，只是端坐在那里，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目光直直地落在陳軍身上。

“黃叔，您有話就直說吧。”

陳軍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終于忍不住打破沉默，

“這么盯著我，怪別扭的。”

“知道別扭了？”

黃炳耀端起茶杯，抿了口熱茶，語氣里帶著點揶揄，

“別人不了解你，我還能不清楚？那么大的功勞，說讓出去就真讓出去了？”

“黃叔，您也知道我的情況。”

陳軍垂眸笑了笑，

“年紀擺在這兒，身份也明明白白。再說了，我早就說過，就想安安穩穩過自己的小日子。”

黃炳耀放下茶杯，眼底的笑意深了些：“嗯，這樣確實挺好。”

“要是能在我檔案里記上一筆立功表現，那就再好不過了。”

陳軍頓了頓，終于把藏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正好能沖沖成分的事。”

“呵呵，就這？”

黃炳耀挑了挑眉，語氣里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篤定。

“嗯，那就多謝黃叔了！”

陳軍眼里亮了亮，連忙應道。

“劉兵跟我說了你爺爺今早來的事。”

黃炳耀斂了笑意，沉聲道，

“別往心里去，也別上火。只要我黃炳耀還在兵團、還在部隊一天，就保準沒人能欺負到你頭上！”

說罷他站起身，重重拍了拍陳軍的肩膀。

家事本就難斷對錯，日子久了自會淡去，可該護的人、該爭的理，絕不能含糊。

“謝謝黃叔！”

陳軍也跟著起身，重重點頭，眼眶微微發熱。

黃炳耀走到門口，手剛搭上門框，又回頭瞥了他一眼，聲音輕飄飄地飄過來：

“傅老那邊的事，你處理得不錯。”

陳軍一直把黃炳耀送到大門外，恰逢林場駐點的士兵正整隊撤離。

隊伍中間押解著幾個被捆縛的人，低垂著頭顱在那挪動。

不遠處，劉兵正陪著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說話。

那人肩寬背挺，眉宇間帶著軍人特有的銳利。看見陳軍和黃炳耀，兩人便徑直走了過來。

“你好，陳軍同志。”

中年男人率先伸出手，聲音洪亮如鐘，

“你的大名我早有耳聞，我是楊成武。”

“楊團長好。”

陳軍連忙伸手相握，掌心觸到對方粗糙的虎口，那是常年握槍磨出的厚繭。

“可惜了。”

楊成武松開手時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目光里帶著幾分惋惜，

“你是個好苗子。”

“謝謝團長。”

陳軍一時不知該接什么話，只能微微頷首。

楊成武卻話鋒一轉，看向他時眼里多了些興味：

“劉兵跟我提過申請 56 半的事，我答應了。不過有個條件 —— 兩頭野豬，如何？”

“啊？”

陳軍愣了愣，眼角余光瞥見劉兵在旁邊使勁朝他使眼色，忙不迭點頭，

“沒問題！”

“以后要是還能打到，兵團肯定有說法！”

楊成武加重了語氣，

“你只管打獵，其他的事不用操心。”

“行！”

陳軍重重點頭，楊成武話里東西很多。

......

送走眾人后，陳軍沒片刻耽擱，轉身就去收拾上山的家伙什。

院子里，劉兵帶著幾個戰士正湊在一起嘀咕，臉上全是按捺不住的興奮。

這次立了功，誰都猜不準會是什么獎勵，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鬧。

“兵哥，”

陳軍走出來，揚聲喊道，

“你帶個人跟我進山。爭取今天就搞定一頭野豬，晚上再給大伙加個硬菜！咱們慶祝一下！”

說著陳軍還做了個喝酒的動作，眼里漾著笑意。

“真的？！”

劉兵猛地回頭，眼睛瞬間亮得像兩盞燈，旁邊的戰士們也都直起身子，臉上寫滿了期待。

在這物資緊俏的年月，能吃上肉可是天大的美事，沒想到在這還能三天兩頭喝上口酒，這日子！

陳軍心里也是高興，昨天的心堵隨著早上親手斬斷牽絆，還有意外收獲兵團的善意，這讓陳軍信心十足。

“嗯。”

陳軍點點頭，目光掃過留下的人，叮囑道，

“不過看家的同志可得上點心，別大意。”

“放心！”

劉兵拍著胸脯應下，轉頭沖人群里喊了一聲，

“馬濤，你留下盯著，仔細點！”

“放心吧！”

馬濤響亮地應道。

“馬哥，你真得瞪大眼睛，沒準林子里的那些玩意，可都是行走的三等功！”

陳軍對著馬濤眨眨眼。

這話一出，包括劉兵在內四名戰士眼睛更亮。

等劉兵點了個叫王磊的年輕戰士跟上，三人便一前一后出了院子，踩著沒過腳踝的積雪，朝大山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