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軍拍了拍手,沖傅建平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
“建平哥,你去拿壇酒來。最左邊那壇是新泡的,能喝。另外兩壇別動,那是給長輩泡的性子烈,咱們仨都受不住。”
“好嘞!”
傅建平眼睛瞬間亮了,像被點燃的炮仗,“噌” 地站起身就往墻角沖 。
剛才聞著那酒香就直咽口水,這下總算能嘗個鮮了,腳步都帶著風(fēng)。
兩杯酒下肚,桌上的氣氛漸漸熱絡(luò)起來。
陳軍恰到好處地收住話頭,他的身世故事在眾人心里漾開圈圈漣漪。
幾人望向陳軍的目光頓時復(fù)雜起來,幾分同情揉在眼底,更多的卻是難以言說的佩服。
“小軍,你這次在京城能待多久?”
開口的竟是傅建國。三兄弟里最沉穩(wěn)的他,此刻問出的正是另外兩人憋在喉嚨口的話。
陳軍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臉上掛著淺淺的笑:
“這個我還真說不準(zhǔn),有些事,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不知怎的,傅家三兄弟看著他這抹笑容,只覺得心頭像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
一個打小就自己做主留在大山里的孩子,這些年要扛過多少風(fēng)雨,才能練就如今這般舉重若輕的樂觀?
他呀,總是把別人放在前頭,替旁人想得太多太多了……
“這些書你全看過?!”
傅建華猛地岔開了話題,語氣里滿是難以置信。
陳軍抬眼看向他,輕輕點頭:
“嗯,山里日子慢,全靠這些書打發(fā)時間了。”
“不過有些書,怕是得收起來了。”
傅建華頓了頓,語氣沉了些:
“小心點總是好的。還好你們這兒是深山里,換了別處,說不定就因為一兩本書,日子就得過得提心吊膽。明天走之前,我?guī)湍闾籼裟男┰撌瞻伞!?/p>
“好嘞!那可太謝了!”
陳軍忙應(yīng)道。
“小軍,往后我能常來你這兒坐坐不?”
傅建平突然插了句嘴,生怕陳軍拒絕似的,趕緊補(bǔ)了句,
“放心,我自己帶口糧!”
陳軍笑了:
“建平哥說的哪兒話,我陳軍再沒本事,也不差你一口吃的。就是山里實在單調(diào),怕你待不住。”
“哈哈,你肯應(yīng)就成!單調(diào)怕啥?我回頭弄點玩意兒來!”
傅建平拍著大腿笑起來,隨即又垮了臉,
“可惜啊,你這兒沒通電,不然能折騰的東西可就多了。”
陳軍順著他的話頭接道:
“我這次去京城,也想順便看看,能不能想辦法弄臺發(fā)電機(jī)來,哪怕是些零件也好。”
“小軍,你還懂電路?!”
傅建華眼睛一亮,滿臉驚訝,說著就朝書架那邊掃了一眼,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陳軍笑著擺手,藏了幾分:
“就懂點皮毛,太復(fù)雜的也弄不明白。”
“這還叫皮毛?”
傅建平立刻夸張地嚷起來,
“我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高中生,那些書我瞅一眼都頭大,你這‘皮毛’可比我的學(xué)問深多了!”
傅建華白了一眼小弟,傅建國沒說話,只是低頭看著酒杯。
飯局散了,傅家三兄弟結(jié)伴回了林場駐點。
土炕上鋪著粗布褥子,哥仨剛躺下沒多久,傅建平的呼嚕聲就震天響地起來。
“哥,你說小軍他娘那邊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建國摸出火柴點了根煙,煙蒂在昏暗中明滅,他把胳膊枕在腦后,聲音壓得極低,
“那下鄉(xiāng)的時間也太早了,而且還能調(diào)回城……”
“嗯,回去問問父親再說。”
傅建華一直沒合眼,聞見煙味,索性一翻身坐起來,
“要是牽扯太深太敏感,咱們還是少碰為妙。”
他朝傅建國伸出手:
“給我一根。”
煙頭的微光在兩人指間跳動,哥倆就著這點光亮,低聲絮叨起陳軍的事。
想起今天從傅建平兜里翻出來的那包引獸藥,兩人至今心有余悸,他們可不像老三那樣沒心沒肺,有些關(guān)節(jié)處的兇險,得在心里掂量清楚。
這次老傅家欠陳軍的,可不是什么小情小誼。
一是爺爺那救命的老山參參片,二是他們?nèi)值苓@條命,都是陳軍實打?qū)嵶o(hù)下來的。
可這年頭風(fēng)聲緊,傅家自身也是 “風(fēng)雨飄搖”,幸好第三代沒出糊涂人,尤其是他和建國。
傅建國沉穩(wěn),心思細(xì)如發(fā)絲;傅建華則更老練,懂得審時度勢。
這邊哥倆各懷心事,那邊陳軍躺在自家炕上,也正閉著眼梳理這兩天的事。
收拾陸山貓那檔子事,起初心里確實害怕,可幾杯酒下肚,那點緊張竟散得差不多了,現(xiàn)在回想起來,倒也沒那么后怕。
從扣動扳機(jī)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打算留陸山貓。
而傅家三兄弟身上搜出的引獸藥,更是再好不過的理由,是陸山貓他們自己尋死。
不過大搖大擺就找上門來,這便是人驕傲托大了,代價就是付出性命。
只是沒想到,父親當(dāng)年撞見的,竟真的只是些見不得人的齷齪,和陸山貓之間,倒沒什么更深的糾葛。
這么一想,陳軍不由得精力放在了李善、李大山和李寶身上。
正好自己也不打算把大黃和鐵頭放去爺奶家了,明天去找劉川。
至于爺奶那邊走之前送點肉也就算了,多了也沒用。
干爺那要多準(zhǔn)備點東西,至于王麻子、溫玉成、夏明還有黃炳耀走之前都要備點東西,畢竟禮多人不怪。
想起王二虎,陳軍不禁有些無語,算了,看在王麻子的面子上帶他們?nèi)ヌ松嚼锇桑?/p>
想著想著陳軍便睡了過去!
天剛蒙蒙亮,陳軍便起了身。
解決完生理需求,他先往灶膛里添了柴,把水壺架在火上,又將昨天剩下的飯菜倒進(jìn)鐵鍋熱著。忙活完這些,才走到院子里活動筋骨。
院里的空地上,他舒展肢體,一招一式打得沉穩(wěn)有力。
因著傅家三兄弟還在屋里,他特意沒動刀,只練了套徒手的拳腳。
饒是如此,站在屋門口的三兄弟也看得直愣神。
尤其是傅建平,眼睛瞪得溜圓,直勾勾盯著陳軍的動作,眼底像落了星星似的亮得驚人。
“小軍小軍!”
等陳軍收了勢,傅建平立馬湊上去,拉著他的胳膊不肯放,
“你這功夫太厲害了!教教我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