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軍隊，可以戰敗，可以死傷慘重，但絕不能失去軍心。

一旦士兵們相信他們的敵人是神，那他們就不再是士兵，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將軍……下令吧……”

親衛的聲音帶著哭腔。

“再不走……就都得死在這兒了……”

“撤……撤軍……”

呼延灼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扭過頭，再也不看那片火海。

北狄大軍，這支讓安州邊境聞風喪膽的鐵騎，在沒有與敵人進行一次正面交鋒的情況下，崩潰了。

他們丟下還沒來得及收拾的帳篷，丟下傷員，丟下同伴的尸體，在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如同喪家之犬，向著北方狼狽逃竄。

……

第二天清晨。

石坎村的圍墻上，一個守夜的民兵揉著眼睛，習慣性地望向村外的北狄大營。

然后，他愣住了。

營地呢？

昨天還旌旗招展，密密麻麻的帳篷呢？

怎么……沒了？

只剩下一片狼藉，還有幾縷尚未熄滅的黑煙。

“跑……跑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掐了一把大腿。

劇痛傳來。

是真的！

“北狄人跑啦——！”

一聲嘶吼，劃破了石坎村寧靜的清晨。

整個村子，炸了。

人們從地窖里，從屋子里，從每一個角落里涌出來。

他們沖上圍墻，沖到村口，看著空空如也的曠野！

“贏了！我們贏了！”

“蒼天有眼啊！北狄韃子滾蛋了！”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喊起。

“林火統領萬勝！”

“安州義軍萬勝！”

下一秒，山呼海嘯。

“林火統領萬勝！”

“林火統領萬勝！！”

人們涌向村子中央的鐵匠鋪，那個曾經人人鄙夷的地方，如今成了所有人心中的圣地。

他們看見林火站在門口，身上還帶著硝煙和油污的味道，眼神平靜。

“撲通！”

里正林永貴第一個跪了下去，對著林火，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撲通！撲通！”

成百上千的村民，無論老幼，全都跪了下去。

在他們看來，林火已經不是凡人。

他能召喚天火，能驅使神龍，他是上天派來拯救他們的神！

林火看著眼前黑壓壓跪倒的人群，心里沒什么波瀾。

亂世之中，道理是虛的，拳頭是實的。

而比拳頭更硬的，是信仰。

從今天起，“安州義軍”這四個字，將不再是一句空洞的口號。

它將隨著北狄人的狼狽敗退，隨著“火龍降世”的傳說，傳遍整個安州，甚至更遠的地方。

他的名字，將成為北疆百姓的護身符，也將成為所有敵人的噩夢。

……

安州州府。

知州高俅手里的茶杯，“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瞪著眼前剛剛從前線逃回來的州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你再說一遍？”

“北狄……退了？”

州尉面如死灰，點頭如搗蒜。

“退了，全退了！”

“連夜跑的，什么都沒要，跟見了鬼一樣！”

“為……為什么？”

高俅的聲音變了調，“呼延灼是傻子嗎？”

“一個石坎村，他五千大軍圍了五天，眼看就要破了，他跑了？”

州尉咽了口唾沫，聲音壓得極低。

“大人……不是呼延灼想跑……是……是天降神罰！”

“神……神罰？”

高俅眼皮狂跳。

“是啊！聽說，就在前天夜里石坎村里飛出幾條火龍，直接飛進了北狄大營，口吐天火把他們的糧草燒了個精光！”

“北狄人嚇破了膽都說是炎人火神發怒，當場就炸營了，呼延灼攔都攔不住！”

“火龍……”

高俅一屁股坐回太師椅上，腦子里嗡嗡作響。

他當然不信什么狗屁火龍。

可問題是，北狄大軍真的退了！

林火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高俅忽然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之前，他覺得林火是個有點小聰明的刺頭，可以利用，也可以隨時按死。

現在，他覺得林火是一頭他完全不了解，也根本無法掌控的猛獸。

這頭猛獸，今天能嚇跑北狄人，明天……

會不會掉過頭來，一口咬斷自己的喉嚨？

“大人！大人！”

通判李文快步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種復雜的表情，既有慶幸，又有深深的憂慮。

“北狄退兵，安州之危已解，這是天大的好事啊！”

高俅看著他，苦笑一聲：“好事？”

“李通判，你不覺得……這比北狄打進來更可怕嗎？”

李文一怔，隨即明白了高俅的恐懼。

他躬身道：“大人，下官正為此事而來。”

“那林火……如今已成氣候。”

“經此一役，他在安州民間的聲望，恐怕已經無人能及。”

“百姓只知有安州義軍不知有州府朝廷啊！”

“此人若不能為我所用必成心腹大患！”

高俅煩躁地擺擺手：“用？怎么用？派兵去剿滅他？”

“你信不信只要我們前腳發兵，后腳整個安州的百姓就敢造反！”

“不不不！”

李文連忙擺手，“大人，萬萬不可力敵，只能安撫只能籠絡！”

“大人，此人雖是草莽，但他名義上還是為了保境安民！”

“我們必須立刻做出姿態！”

“馬上派人，帶著朝廷的嘉獎文書，帶著金銀綢緞，帶著我們之前許諾的軍械，敲鑼打鼓地去石坎村勞軍！”

“要把姿態做足！”

“要讓全安州的人都看到，州府是認可他林火的，他林火是我們官府的人！”

高俅眼神閃爍，他聽懂了李文的意思。

打不過，就加入。

不，是讓他加入我們。

“好！”

高俅一拍桌子，“就這么辦！”

“李通判，這件事就由你親自去！”

“要什么給什么！”

“務必……務必讓他感受到朝廷的恩寵！”

……

李文的隊伍，排場極大。

幾十個衙役在前面鳴鑼開道，后面是十幾輛大車，上面堆滿了金銀、綢緞、糧食、酒肉，還有最顯眼的——幾車嶄新的鎧甲和兵刃。

消息飛遍了安州大地。

州府大人要親自嘉獎石坎村的林火統領了！

一時間，百姓們奔走相告，前往石坎村的路上，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林火站在村口，看著那支浩浩蕩蕩的隊伍越來越近，臉上沒什么表情。

李文一到村口，立刻翻身下馬，幾步走到林火面前，深深一揖。

“下官安州通判李文，奉知州高大人之命特來犒勞義軍！”

“林統領神威無敵，退萬軍于指掌，實乃我安州百姓之福，我大炎之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