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覺得朝廷是天,是絕對不能冒犯的存在。
他們根本不理解,現在這世道,天早就塌了。
所謂的朝廷,現在自顧不暇,哪有功夫管你邊境一個村子叫什么名號。
就算有功夫管,他派的過來人嗎?
“里正趙大爺。”
林火放下手里的炭筆。
“名號是別人叫的又不是我們自己封的。”
“再說了我們打北狄人保衛家鄉,不是義舉嗎?”
“叫義軍有什么問題?”
“可是……”
林永貴還想說什么。
林火直接打斷他。
“放心吧天塌下來,有我頂著。”
……
又是半個月過去。
石坎村周邊百里之內,真的干凈了。
別說成建制的北狄部隊,就連零星的游騎都看不見了。
據說現在北狄的小部落之間,流傳著一個恐怖故事,說安州北邊有個“林火魔王”,吃人不吐骨頭。
只要一聽到“林火”或者“石坎村”這幾個字,那些北狄斥候掉頭就跑比兔子還快。
邊患,暫時是平息了。
林火站在新建的,高達三丈的瞭望塔上。
他剛剛清點完倉庫的物資。
糧食堆積如山,足夠八百多人吃上一年。
兵器鎧甲,金銀財寶,也都很豐厚。
問題是,這些東西都是搶來的。
現在,周圍已經沒有北狄人給他搶了。
這就好比玩游戲,新手村的野怪刷光了,裝備和金幣的來源斷了。
林火很清楚靠打家劫舍過日子的模式走不遠。
這是一種不可持續的發展。
他低頭看了看山下的村子。
或者說,現在應該叫鎮子了。
現在繳獲沒了,庫存總有用完的一天。
林火的目光,越過層層的山巒,投向了安州城。
安州的首府,整個北方地區最大的資源集散地和行政中心。
想要發展想要突破現在的瓶頸就必須去那里。
去安州城,最關鍵的是搞一個“合法”的身份或者說找一個能說得上話的“靠山”。
就這么一個不土不匪的“安州義軍”身份太尷尬了。
在老百姓眼里,你是英雄。
但在安州府尊的眼里,你是什么?
一個不受控制的武裝集團。
一個潛在的巨大威脅。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就算那個府尊大人現在沒空搭理自己,早晚也得清算。
他想到了一個詞。
“獻俘”。
我幫你朝廷打了勝仗,抓了這么多北狄俘虜,現在我把這些俘虜獻給朝廷獻給安州府。
這可是大功一件。
你收不收?收了就等于承認了我安州義軍的戰功,承認了我的合法性。
不收?為什么不收?
你是不想要功勞,還是跟北狄人穿一條褲子?
這事兒傳出去,你這個府尊還想不想干了?
這手棋叫陽謀。
我把牌直接攤開在你面前,你怎么選都得掉進我挖好的坑里。
林火的嘴角,慢慢翹了起來。
去安州城,獻俘!
順便也該去見識一下,這個亂世里的大城市到底是個什么樣子。
……
安州府衙門里,氣氛有點不對勁。
王主事看著眼前風塵仆仆的張三和李四,兩個人像是從土里刨出來的。
“怎么回事?不是讓你們去探探虛實嗎?”
“怎么搞成這副德性?”
王主事端起茶杯,撇了撇嘴。
張三咽了口唾沫,嗓子干得冒煙。
“大人……那石坎村……不是咱們想的那樣。”
“哦?”
王主事吹了吹茶葉沫子,“那是哪樣?”
李四搶著說:“大人那村子不得了啊!”
“整個村子都修成了堡壘,墻高溝深還有瞭望塔!”
“我們遠遠看著,上面站崗的人精神著呢!”
張三接話:“人怕是快有一千了。”
“男女老少都在干活跟螞蟻搬家一樣。”
“還有巡邏隊,我們看見的都穿著統一的皮甲。”
“手里拿的刀比咱們府兵的裝備只好不差!”
“最邪乎的,”
“他們紀律太好了。”
王主事手里的茶杯頓了一下。
“首領呢?那個叫林火的。”
“見是見了,”
張三臉上全是后怕,“很年輕二十出頭。”
“他們還自稱安州義軍。”
“旗子都扯起來了。”
王主事皺起了眉頭。
一千人?裝備精良?紀律嚴明?還扯旗了?
這哪是流言,這他媽是有人在邊境線上拉起一支隊伍了!
“他……沒為難你們?”
“沒有,”
張三趕緊搖頭,“他還托我們給大人帶了點薄禮。”
說著,他和李四解開背上的包裹。
一疊繳獲的北狄文書,上面畫著地圖和標記。
哐當!
王主事手里的茶盞,終于是沒拿住,摔在地上,碎成幾瓣。
這他媽不是土匪,這絕對不是土匪!
土匪能有這種戰力?
能繳獲軍官的首級和機密文書?
這分明是一支百戰精銳!
“筆墨伺候!快!”
必須馬上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寫下來,上報給知州大人!
……
安州知州高俅,正因為今年的秋糧稅收不上來而頭疼。
師爺把王主事那封火急火燎的公文遞上來時,他還一臉不耐煩。
“又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他慢悠悠展開,逐字逐句地看。
“石坎村?林火?安州義軍?”
“庸人自擾!一個鄉下泥腿子能翻起多大浪?”
嘴上這么說,心里卻開始打鼓。
王全那家伙的報告,寫得太詳細了。
人口,裝備,戰績,工事……
活脫脫一個扎在安州邊境上的軍閥雛形。
剿?
公文里寫了,這伙人能硬剛北狄人還打贏了。
府里那幫老爺兵,派過去怕是送人頭,到時候打了敗仗丟的是他高俅的臉。
不剿?
放任一個不受控制的武裝集團在自己地盤上發展?
萬一他們哪天不打北狄,跑來打安州城怎么辦?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來人,把劉師爺請來。”
高俅煩躁地揮揮手。
不多時一個山羊胡的中年文士走了進來。
“東翁何事煩心?”
高俅把公文丟給他:“你看看王全遞上來的。”
“你說這事咋辦?”
劉師爺看得很快,看完捻著胡須,沉吟不語。
“東翁,此事有利有弊啊。”
“廢話!”
高俅沒好氣地說,“說重點。”
“依我看,”劉師爺慢條斯理,“咱們可以……先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