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只剩下皇帝和那個老太監。

“陛下……”

老太監看著趙顯蒼白的臉，心疼得不行。

趙顯沒理他，走到一旁拿起一把小刀，開始發瘋一樣削著一根木頭。

這是他唯一的發泄方式。

殿門外，侍衛統領趙擎按著刀柄，聽著里面的動靜。

他是皇室宗親，是皇帝最后的屏障。

可這道屏障，在宰相陳北舟面前薄得像紙。

陳北舟手下控制著京城的禁軍，他手下這點大內侍衛，夠干啥的？

沖進相府，砍了陳北舟？

然后呢？

第二天，陳北舟的黨羽就能擁立一個新皇帝，而趙顯只會死得更快。

媽的。

趙擎心里罵了一句。

真憋屈。

許久，殿內的動靜停了。

老太監扶著皇帝坐下，輕聲說：“陛下北方……又丟了一座城。”

趙顯沒反應，眼睛空洞地看著前方。

“北狄人已經快打到安州了。”

“朝廷……朝廷已經沒有兵可以派了。”

老太監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趙顯的嘴唇動了動。

“知道了。”

……

陳北舟回到相府，天已經黑了。

整個相府燈火通明，仆人、幕僚來來往往，每個人都腳步匆匆。

這里，比皇宮更像天下的權力中心。

他剛換下官袍，兵部的一個心腹侍郎就跟了進來。

“相爺。”

這侍郎是他一手提拔的，辦事很牢靠。

“說。”

陳北舟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熱氣。

“安州那邊遞了個條子上來，不是正式的公文，是王主事他上司托人送來的私信。”

侍郎從袖子里拿出一卷紙，雙手遞上。

“說什么了？”

陳北舟眼皮都沒抬。

安州那種邊陲之地，能有什么大事。

無非是要錢要糧，或者哭訴北狄人又來搶東西了。

“信上說安州北面有個叫石坎村的地方，最近出了個狠人叫林火。”

“說是……”

“這個林火帶著村民，不僅自己打造兵器還練兵，已經兩次打退了北狄的百人隊斬獲頗豐。”

陳北舟終于放下茶杯，接過了那卷紙。

“林火？鐵匠？”

“自制兵器？竹甲？手雷？”

“這寫的什么玩意兒？”

“一個村子打退北狄兩次？”

“斬獲頗豐？北狄人是泥捏的？”

“還是他安州府的筆桿子是金子做的這么能吹？”

陳北舟心里覺得這事兒簡直離譜。

要么是那個什么王主事為了邀功，胡編亂造。

要么就是他上司，想拿這事來惡心兵部，意思是你們正規軍不行，你看人家村里的民兵都比你們強。

老子現在忙著整合朝堂，準備下一步徹底干掉那些保皇派的老家伙，哪有空理會這種邊境上的扯淡傳聞。

“告訴安州的人。”

“讓他們少搞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有編故事的功夫不如多想想怎么給朝廷湊點軍費出來。”

“再有下次讓他自己滾回臨安來解釋。”

“是，是，下官明白。”

侍郎連忙撿起那張紙條，躬身退了出去。

陳北舟喝了口茶，腦子里已經把這事忘得一干二凈。

他琢磨的是，下一個該動誰。

吏部那個老頭子，好像跟張尚書走得挺近……

……

侍郎走出書房，捏著那張被宰相扔掉的紙條，心里也是直犯嘀咕。

一個村子，干翻了北狄人？

開什么玩笑。

不過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他想了想，沒把紙條扔了，而是塞進了自己的袖子。

回到自己的值房，他把這事當個笑話講給了幾個同僚聽。

“哎，你們聽說了嗎？”

“安州那邊有個神人帶著村民把北狄人給辦了。”

“真的假的？吹牛逼吧？”

“誰知道呢，反正相爺是看都沒看直接當擦屁股紙了。”

一幫中層官員哈哈大笑，屋子里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這事，就這么在他們這個小圈子里，成了一個飯后的談資。

有人覺得是笑話。

有人，比如那個王主事的頂頭上司，安州別駕，卻默默把這事記在了心里。

他也不信。

但他覺得，這個叫“林火”的名字，或許以后能用得上。

比如哪天兵部打了敗仗，就可以把這事捅出去說朝廷無能，連個鄉下村民都不如。

……

深夜，養心殿。

小皇帝趙顯一個人坐在黑暗里，一動不動。

老太監端著一碗熱湯，悄無聲息地走進來。

“陛下喝點東西暖暖身子吧。”

老太監看著他那個樣子，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說點什么，哪怕只是個不著邊際的傳聞。

“陛下……老奴今天聽小太監們嚼舌根說了一個事兒。”

“他們說……在很北邊的安州有個村子……”

“那個村子沒靠官軍。”

“自己……打跑了北狄人。”

黑暗中，趙顯的身子似乎動了一下。

他慢慢地，慢慢地轉過頭。

一個村子……

自己打跑了北狄人……

真的嗎？

他想到了陳北舟，想到了朝堂，想到了分崩離析的江山。

一個村子，能做什么？

就算他們能打贏一次兩次，又能怎么樣呢？

北狄人有千軍萬馬。

而他，只有一個冷冰冰的皇宮。

“是嗎。”

趙顯的聲音，又恢復了那種沒有情緒的平板。

“退下吧。”

“朕累了。”

……

州府的人來了兩個，自稱張三、李四，看著像官府里跑腿的小吏。

林火在鐵匠鋪改造的議事堂里見了他們。

地方不大，一張長木桌，幾條板凳。

兩人一進來，看見主位上坐著的林火，愣了。

太年輕了。

這他媽有二十歲嗎？

他們本來以為能干翻北狄人的，怎么也得是個滿臉橫肉的悍匪頭子或者胡子拉碴的退伍老兵。

結果就這？

“兩位請坐。”

林火指了指對面的板凳。

張三李四回過神，不敢怠慢，連忙躬身行禮，從懷里掏出一份蓋著州府大印的文書，恭恭敬敬遞上來。

“林……林頭領這是州府的公文，命我等前來核實安州傳聞。”

林火心里門兒清。

朝廷的人。

現在這局面，是福是禍，還真不好說。

硬剛肯定不行，石坎村現在就是個新手村，跟官府這種版本BOSS對著干那是純純找死。

但也不能太軟，不然直接被當成肥肉給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