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聽說御花園瓊林的海棠花一夜之間全開了,紅云一樣的,可好看了!小主要不要去逛逛?”
午膳過后,琴心興奮地從外面跑回來嚷嚷。
琴心活潑,進(jìn)宮不過月余,已經(jīng)結(jié)交了不少朋友。
虞夢鳶正靠在窗前看書,聞言看了看時辰,也饒有興味地起身。
差不多了,也該去會會一同進(jìn)宮的姐妹了。
“你這小丫頭慣愛熱鬧,也罷,正好午后消食,進(jìn)宮多日,還不曾出門呢。”
春季萬物生發(fā),是內(nèi)務(wù)府奉宸院最忙碌的時候。各色花木的種植,園林的設(shè)計和修繕,都需集中在春季完成。
今年天氣回暖早,瓊林的海棠一夜盛開,一年一度的上巳節(jié)游園,恐怕也要提前。
負(fù)責(zé)御花園的管事王德忠忙得焦頭爛額,今日特意跑去浣衣局借了些罪奴幫忙,種植修整花園。
“都動作快一點,花木輕拿輕放,這些可都是名貴品種,碰壞了,種死了,拿你們的命都賠不起。”王德忠厲聲恐嚇,在后宮里,這些罪奴的命,確實抵不過一株得天家偏愛的植物。
后宮人如草芥,而沒有靠山的人,還不如草芥。
“你!那個背布袋的,去西園角把門口的那株牡丹王搬回來種在這花圃正中。小心點,折了一根枝條,仔細(xì)你的皮!”
一個清瘦的女子應(yīng)聲從人群中走出來,穿過瓊林,向西園角走去。
虞夢鳶帶著琴心,書言緩步向御花園逛去。
浮光閣本就離御花園不遠(yuǎn),周邊草木繁盛,一路上春光明媚,彩蝶飛舞,一派欣欣向榮的春景,看得人心情舒暢。
“小主,你看這景色像不像洛河老宅后面的隨園?”書言說:“以前小主常去那里捉鳳蝶,回來做成發(fā)針,可比金銀珠翠還好看呢!”
虞夢鳶也笑,幼時淘氣,不懂得憐惜生命,什么都敢玩,像個野丫頭。
轉(zhuǎn)過一個彎,一片燦如煙霞的海棠林就出現(xiàn)在眼前了。
虞夢鳶四顧張望了一下,突然驚呼:“看,那不是鳳蝶!快,去追!”
瓊林西側(cè),海棠樹下。
一個艷裝宮嬪,正對著一名跪伏在地的宮女,大聲斥責(zé)。
宮嬪衣衫上沾著些許泥土,鬢發(fā)卻是亂了,一縷青絲飄散開來,仔細(xì)看,臨近的額角處還有一絲紅痕。
“……瞎了你的狗眼!敢沖撞本宮。傷了本宮的臉,要你全家賠命!”
地上的宮女既不分辯,也不慌亂,只規(guī)矩地跪著。
宮女身旁倒著一株碩大的牡丹花,土球有點散了,斷了幾根枝條,看起來依然比那宮女還大上幾圈。
那宮嬪看女子一言不發(fā),怒氣更盛了:“不要臉的賤婢,你張狂什么?小椿!”
一宮女應(yīng)聲走上前,一手抓住地上女子的頭發(fā),一手兇狠地給了她幾巴掌,小椿尖利的指甲,瞬間在女子臉上留下幾道血痕。
這時聽到聲響的王德忠也趕來了,一見這陣勢,趕緊上前,一腳踢翻了地上的宮女。
“樂嬪娘娘萬安,娘娘息怒,這不開眼的罪奴驚擾了主子,奴才帶回去定狠狠責(zé)罰!”
“罪奴?”
“是,回稟娘娘,此女是浣衣局的罪奴,因御花園趕工,才借來干粗活的,娘娘大人不記小人過……”
樂嬪一聽,更是肆無忌憚:“一個罪奴,也膽敢謀害妃嬪,眼睛不用索性剜了去吧!”
王德忠聞言也是一愣:“這……”
“怎么?聽不懂?剜了眼睛,打斷雙腿,扔去喂魚!”樂嬪怒目圓瞪,半點不像玩笑。
不待王德忠反應(yīng),小椿已經(jīng)帶著內(nèi)侍上前來拉扯地上的那宮女了。
一直默不作聲的宮女,此時才露出一絲驚恐錯愕之色。
“姐姐這么美麗的臉,怎么說出這么可怕的話,怪嚇人的。”
在旁邊看了良久的虞夢鳶突然從一棵海棠樹后轉(zhuǎn)出來。身旁除了琴心,書言,還跟著一個素凈典雅的女子,正是華清宮的麗嬪。
虞夢鳶借口撲蝶往這邊趕的時候,正遇上也在賞花的麗嬪,索性一起拉了來。
麗嬪的性子她知道,軟弱良善,但是因為其兄長為皇帝所器重,皇帝對她也格外另眼相待一些。此次選秀,她就是除了淑妃外,唯一有封號的妃嬪,比樂嬪位置高些。
處罰奴婢被打斷,樂嬪很不爽。敷衍地給麗嬪行了個禮:“麗嬪姐姐好。”
然后才斜睨了虞夢鳶一眼,道:“你就是那個賴在高陽宮一整夜的狐媚子虞昭儀?”
琴心聞言臉色一變,就要上前,被虞夢鳶攔了下來。
虞夢鳶不氣不惱,盈盈一拜:“樂嬪姐姐好,姐姐錯怪妹妹了,都怪妹妹不如姐姐大膽,不敢走半夜的宮道,陛下憐惜才……那黑漆漆的宮道,夜半聞哭聲,實在恐怖……”
樂嬪半夜被送回寢宮,一路哭回去的,差點被傳成鬼故事。
“你……”樂嬪氣結(jié),又不能自認(rèn)她說的是自己,憋得夠嗆。半晌才說:“你別以為受了一點寵愛就一步登天了。這罪奴謀害妃嬪,弄傷我的臉,我想怎么處置還輪不到你來置喙。”
“妹妹不敢,妹妹也是為姐姐的名聲考慮。”虞夢鳶從容不迫:“大祁法度森嚴(yán),奴婢犯錯,也要按律處置。姐姐不高興,打幾下出氣也就罷了,這般喊打喊殺的,知道的是這奴婢活該,不知道的還以為樂嬪娘娘虐殺下人,得不償失呀~”
樂嬪素來嬌蠻,并不太能聽進(jìn)去勸諫,依然道:“你少拿律法壓我,浣衣局的賤奴而已,我就處置了又如何?”
“自是不能如何。”樂嬪草菅人命的說法,讓虞夢鳶大為光火:“但是陛下登基以來,向來推以仁政,你猜如果陛下知道后宮嬪妃如此不拿人命當(dāng)回事,會怎么想?”
樂嬪聞言也是面色一變:“你威脅我?你以為皇上會聽你的一面之詞?”
虞夢鳶好像早知她會這么說,一拉身邊的麗嬪:“是兩面哦~”
麗嬪雖然性子軟,不愿出頭,但心里也覺得這宮女罪不至死。
此刻突然被虞夢鳶拉出來助陣,愣了愣,還是堅定且鄭重地點了點頭。
樂嬪孤立無援,也知自己理虧,只能收斂氣勢,問道:“怎么?這賤奴如此沖撞我,就這么算了?”
“請教王公公,宮女無意沖撞了主子,按律怎么處罰?”虞夢鳶轉(zhuǎn)而問王德忠。
“回稟小主,若無意沖撞,一般口頭訓(xùn)誡,罰俸半年,以示懲戒。不過…”王德忠遲疑了一下:“這女子是浣衣局罪奴,并無月俸…”
虞夢鳶明白王德忠的意思,沒有實質(zhì)性的處罰,樂嬪不會善罷甘休的。
于是接口道:“無妨,她的罰金我?guī)退隽恕A慝I(xiàn)上蜀錦三匹,上好芙蓉膏一斛,算是妹妹的一點心意,姐姐打也打了,罰也罰了,就別生氣了~”
剛剛還很硬氣的虞夢鳶,轉(zhuǎn)眼間又開始做小伏低了。
樂嬪無語,也知道糾纏無意義,哼了一聲,帶著隨從氣呼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