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絕境微光

時間仿佛在死胡同里凝固了。

口袋里的SIM卡停止了那詭異的震動，如同它從未響過。但那份冰冷的觸感和方才清晰的蜂鳴，卻像毒蛇一樣盤踞在孟浩的神經末梢。

巷口那個高大的黑影，無聲地佇立著，像一尊來自地獄的守門石像。他手中那個閃爍著微弱紅點的儀器，在昏暗中格外刺眼，明確地宣告著——他們被找到了，以一種完全超出他們理解的方式。

孟浩的心臟沉到了冰冷的谷底，絕望像潮水般涌上。懷里的筆記本變得無比滾燙，又無比沉重。鄭愷用命換來的東西，難道就要這樣落入對方手中？

何宇婷死死抓住孟浩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他的肉里，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連牙齒都在打顫，發(fā)出細微的“咯咯”聲。

黑影向前邁了一步。腳步聲很輕，落在死胡同寂靜的地面上，卻像重錘砸在兩人心上。微光勾勒出他模糊的輪廓，穿著深色作戰(zhàn)服，看不清面容，只有一種經過專業(yè)訓練的、冰冷的壓迫感。

孟浩下意識地將何宇婷護在身后，另一只手緊緊攥著那本筆記，大腦瘋狂運轉，卻找不到任何一絲生機。反抗？對方顯然是專業(yè)人士，他們毫無勝算。呼救？這條死胡同，誰會來？

黑影又邁了一步，距離在拉近。他似乎并不急于動手，更像是在欣賞獵物最后的絕望。

就在孟浩幾乎要閉上眼睛，準備迎接最終時刻時——

“嗚——嗚——嗚——”

一陣尖銳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朝著這個片區(qū)逼近！聲音越來越響，完全不像是路過，目標明確！

巷口的黑影動作猛地一滯！他迅速抬起手腕，對著一個微型麥克風低吼了一句什么，語速極快，語氣帶著明顯的驚怒和不解。

孟浩和何宇婷也愣住了。警察？怎么會來得這么快？他們根本沒機會報警！

而且，這警笛聲…似乎不止一輛車！

黑影似乎收到了什么指令，他極其不甘地瞪了孟浩兩人一眼，那眼神冰冷得像是要將他們凍結。然后，他毫不猶豫地轉身，身影如同鬼魅般迅速退出了巷口，消失在黑暗中。

來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幾乎就在黑影消失的下一秒，刺眼的藍紅色光芒就猛地掃過了死胡同的入口！

輪胎摩擦地面的尖銳聲音在巷外響起，車門開關聲、急促的腳步聲、嚴厲的呼喝聲瞬間打破了夜的寂靜。

“里面的人！雙手抱頭！慢慢走出來！”一個通過擴音器傳來的、威嚴的聲音在巷口響起。

強光手電筒的光柱猛地照進巷子，將孟浩和何宇婷慘白、驚恐、滿是汗水和污漬的臉照得無所遁形。

兩人被光刺得睜不開眼，心臟還在為剛才的死里逃生而瘋狂跳動，此刻又陷入了另一種巨大的茫然和震驚中。

警察？真的警察？

孟浩下意識地將筆記本往身后藏了藏，但這個動作立刻引起了對方的警惕。

“重復！雙手抱頭！慢慢走出來！不要有任何多余動作！”擴音器里的聲音更加嚴厲。

孟浩和何宇婷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知所措。但他們別無選擇。兩人緩緩抬起顫抖的雙手，抱住頭，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朝著巷口的光亮處挪去。

每走一步，都感覺像是踩在云端，不真實感包裹著他們。

走到巷口，外面景象讓他們倒吸一口涼氣——至少三輛警車堵在路口，紅藍燈瘋狂閃爍，七八名穿著防彈背心的警察手持槍械，如臨大敵般地將槍口對準了他們！遠處還有被攔住的圍觀市民和車輛。

這陣仗…太大了！完全不像是來處理普通糾紛或者 逮捕 他們這種“可疑人員”的！

“趴下！面朝地面！雙手放在看得見的地方！”警察的命令不容置疑。

兩人只能照做，冰涼的粗糙地面貼著他們的臉頰和胸膛。有警察迅速上前，動作專業(yè)而粗暴地對他們進行了搜身，確認沒有武器后，才將他們拉起來，反銬上了手銬。

“警官！我們…”孟浩試圖解釋。

“有什么話回局里再說！”為首的警官面色冷峻，目光銳利地掃過他們，尤其在孟浩藏在身后那本筆記上停留了一瞬，“帶走！”

兩人被分別押上了不同的警車。

警車內氣氛壓抑。孟浩的心亂成一團麻。警察的出現太過蹊蹺，時機精準得可怕。是巧合？還是…那個黑影的同伙？冒充警察？但看這裝備和架勢，又不像假的。

而且，如果他們和黑影是一伙的，剛才直接讓黑影動手就好了，何必多此一舉？

難道…是另一股力量？

鄭愷筆記里提到的“長生會”的對手？或者…警方里真正負責這類案件的特殊部門？

無數的疑問盤旋在腦海。他低頭看著手腕上冰冷的手銬，又想起懷里那本剛剛被搜走的筆記，心情復雜到了極點。剛出狼窩，又入虎穴？還是…絕處逢生？

警車沒有開往熟悉的轄區(qū)派出所，而是一路風馳電掣，駛向了市局的方向。

進入市局大樓，他們沒有被帶去普通的審訊室，而是被帶入了一個位于走廊盡頭、沒有任何標識的房間。房間隔音極好，只有一張桌子，三把椅子，頭頂是冷白色的燈光，氣氛壓抑。

筆記本被放在桌子的另一端。

兩人被要求坐在桌子一邊，手銬暫時打開，但門口站著兩名面無表情的警察。

等了大約十分鐘，門開了。

一個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穿著便裝、眼神銳利如鷹的男人走了進來。他手里拿著一個平板電腦，身后跟著一個年輕些的記錄員。

男人在兩人對面坐下，目光如手術刀般在孟浩和何宇婷臉上掃過，最后落在那個筆記本上。

“孟浩。何宇婷。”男人開口，聲音平穩(wěn)，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瑞祥環(huán)境清潔公司的員工。今晚人民公園東側假山發(fā)生惡性傷人事件，一名男子重傷昏迷，正在搶救。我們趕到時，發(fā)現你們正在附近倉皇逃竄。對此，你們有什么解釋？”

重傷昏迷？是鄭愷嗎？！孟浩的心猛地一揪。

“我們…我們是被人追殺的！”何宇婷搶先開口，聲音帶著哭腔和急切，“有人在追我們！剛才在巷子里還有一個拿槍的人！”

“追殺？”男人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意外，但也沒有全信，“誰追殺你們？為什么？”

孟浩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意識到，這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是因為這個。”他指了指桌上的筆記本，“這本筆記的主人，鄭愷，他可能知道一些…非同尋常的命案內幕。有人不想讓他說出來，也不想讓拿到筆記的人活下去。”

男人的手指在平板電腦上滑動了幾下，調出一些資料：“鄭愷？我們正在搶救的那個嗎？你們和他什么關系？”

“我們不認識他。”孟浩選擇部分坦白，“但我們之前處理過幾起…和他調查的事情有關的死亡現場。我們懷疑那些不是簡單的自殺或意外。”

“哦？”男人身體微微前傾，似乎產生了興趣，“比如？”

孟浩報出了劉吉霞、陳子安以及今晚那個外賣員李強的名字和大概死亡情況。

男人的表情依舊平靜，但孟浩敏銳地捕捉到他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細微變化。他知道這些案子！

“所以，你們聲稱，因為卷入這些案件，遭到了不明勢力的追殺？而這份筆記，就是關鍵證據？”男人總結道。

“是的！”孟浩和何宇婷同時點頭。

男人沉默了片刻，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似乎在權衡什么。房間里的氣氛幾乎令人窒息。

終于，他再次開口，語氣有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變化：“你們知道，你們所說的這些，非常…離奇。缺乏證據的情況下，很難令人信服。”

他拿起那本筆記本：“這個，我們需要帶回去詳細審查。”然后，他目光重新投向兩人，帶著一種審視：“在事情調查清楚之前，為了你們的安全，也為了方便調查，需要你們暫時配合我們的‘保護性監(jiān)禁’。”

保護性監(jiān)禁？聽起來比逮捕好，但本質上還是失去了自由。

“那…鄭愷呢？他怎么樣了？”孟浩急切地問。

“正在全力搶救。有消息會通知你們。”***起身，示意記錄員收起筆記本，“帶他們去休息室。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接觸。”

兩名警察上前，準備將兩人帶走。

就在孟浩和何宇婷心情沉重地起身時，那個走到門口的男人忽然停住腳步，像是隨口問了一句：

“對了，你們在逃跑過程中，有沒有注意到…追蹤你們的人，有什么特別的地方？比如，使用的設備，或者…某些超出常理的現象？”

他的目光看似隨意地落在孟浩身上。

孟浩的心臟猛地一跳！SIM卡！那詭異的震動！

他張了張嘴，幾乎要將這個難以理解的發(fā)現脫口而出。但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一種本能的、強烈的警惕感阻止了他。

這些人，真的是來保護他們的嗎？還是…另一種形式的控制？

“沒…沒什么特別的。”孟浩垂下眼簾，低聲說道，“就是很專業(yè)，很像…受過訓練的人。”

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么，轉身離開了房間。

孟浩和何宇婷被帶往所謂的“休息室”——一個同樣封閉、只有簡單床鋪和衛(wèi)生間的小房間。

門在身后關上，落鎖聲清晰可聞。

兩人癱坐在冰冷的床沿上，巨大的疲憊和后怕如同海嘯般襲來。

暫時安全了？或許。

但未來，卻更加迷霧重重。

孟浩下意識地摸向空空的口袋。那張曾經詭異震動的SIM卡，在被警察搜身時，已經被當作普通物品收走了。

它現在在哪里？那些人…會發(fā)現它的異常嗎？

他抬起頭，看著房間里唯一的攝像頭紅光，仿佛感到另一雙無形的眼睛，正在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