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時間里,陸昭風一直都昏迷著。
他時而發(fā)高燒,嘴里含糊不清地囈語。
有時是喊殺,有時是急促地命令,有時會痛苦地喃喃一聲阿姐。
每當這時,江頤寧的心就像被針扎一樣,那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使得她又酸又疼。
當然了,要比起這些,給陸昭風擦身洗澡是最難的。
男人即使昏迷著,身體依舊沉得很。
而且陸昭風骨肉勻停,寬肩窄腰,線條硬朗,渾身都充滿了力量感。
即使他渾身遍布傷疤,也難掩那種強烈的雄性氣息。
江頤寧每次都得紅著臉,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幫他清理干凈!
她一邊罵自己沒出息,都這時候了還注意這些,一邊又忍不住心疼地撫摸那些傷疤,心里把那些傷了他的人咒罵了千萬遍!
可這到底是在北大荒,不是在江家。
村里這些人也不會像筐子、小翠他們一樣守口如瓶,只會是不停地風言風語。
大家伙都說,一個來歷不明的重傷男人,被江頤寧這么沒日沒夜,親力親為地照顧著,同住一個屋檐下,還擦身洗澡……
孤男寡女,這像什么話?!
以前有幾個對江頤寧有點意思的小伙子,看著心里更不是滋味。
其中一個叫大壯的,仗著家里條件在村里還算不錯,以前也幫過江頤寧幾次。
終于忍不住,等在江頤寧家門口,在她出來倒水的時候攔住了她。
“小江,你這……你這算咋回事啊?”
大壯皺著眉,語氣有點沖。
“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你就這么弄屋里伺候著?”
“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嗎?村里人都說閑話了!”
“你說你,怎么也是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害臊?!”
江頤寧正忙得焦頭爛額呢,心里也還記掛著陸昭風的傷勢,哪有心思聽他們在這嚼舌根,尤其還是大壯這樣的男人家家,當真是有夠閑的。
她索性一聽這話,火氣“噌”就上來了!
她把手里的盆往地上一放,叉起腰來,柳眉倒豎。
“說什么閑話?說什么閑話!”
“大壯我告訴你,我江頤寧行得正坐得端!我救人怎么了?”
“我看他倒在村口快死了,我能不管嗎?換你你管不管?”
“哦,是了,你整天游手好閑,就會吐吐沫星子,哪有錢照顧別人呀!”
江頤寧的惡女形象再一次顯現(xiàn)出來。
大壯根本招架不住。
“我……”
尤其這接二連三的咄咄逼問一出,大壯被她噎了一下,頓時接不上話來。
“什么來路不明?什么叫臭當兵的?!”
江頤寧越說越氣,聲音也拔高了。
“人家是解放軍!是保家衛(wèi)國的戰(zhàn)士!”
“沒有他們在外面流血犧牲,能有咱們在這安安穩(wěn)穩(wěn)種地的日子?”
“你瞅瞅他那一身傷!那都是為了誰受的?你現(xiàn)在跟我說男女授受不親?跟我說閑話?你的良心讓狗吃了?!”
她這一通連珠炮似的罵,夾槍帶棒,又占著理,把大壯罵得面紅耳赤,啞口無言,周圍看熱鬧的村民也聽得訕訕的。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大壯徹底沒了理,只能努著嘴嘟囔著。
“不是那個意思就閉嘴!”
不過江頤寧可一點都不客氣。
“先前是懶得搭理你們,沒想到你們那十幾張嘴還真是停不下來啊!”
“我的事,不用你們指手畫腳!誰再敢亂嚼舌根,別怪我江頤寧翻臉不認人!”
撂下狠話,江頤寧端起盆子,扭頭就回了屋,把一干人等晾在原地。
大家面面相覷,這才想起來——
這小江是富養(yǎng)出來的,原本就不是啥軟柿子,那嘴皮子利索起來能懟死個人!
而且她這話也在理,那傷兵看著確實慘,像是從戰(zhàn)場上下來的英雄,又不想是啥壞人,又何必這樣潑臟水呢?
話是這么說,但村里的閑話還是沒完全平息。
其中有好心的,就比如張嬸,私下里會來找江頤寧,憂心忡忡地問。
“小江啊,你跟嬸子交個底,那男的……到底是你啥人啊?”
“你這么沒黑沒白地伺候著,將來咋說婆家啊?”
江頤寧看著張嬸關切的臉,不由得嘆了口氣。
她當然知道誰是好意的,誰是故意的。
于是只能沉默了一下,又無奈低聲道。
“張嬸,您別擔心。”
“他……他算是我遠房表弟吧,家里沒啥人了,就剩他一個。”
“現(xiàn)在他落難了,我不能不管。”
“村里那些閑話我也懶得管,只是您有時間就幫我跟大家說說,叫他們別誤會,這就是我弟弟,傷得重,我照顧幾天。”
江頤寧沒法說這是以前江家那個寄人籬下的“拖油瓶”。
更不能說那些復雜的恩怨,只好編了個相對合理的借口。
張嬸一聽是弟弟,頓時恍然大悟的樣子。
“哎呦,原來是這么回事!”
“你這孩子,重情義!是好樣的!”
“行,嬸子知道了,嬸子去跟他們說,看誰還敢亂放屁!”
張嬸這大喇叭一廣播,“這事兒很快就傳開了。
大家的態(tài)度一下子就從猜疑曖昧變成了敬佩。
甚至還有人主動送點雞蛋、野菜過來,說是給弟弟補補身子。
江頤寧看著那些東西,心里五味雜陳。
弟弟……
她配嗎?
她先前可是把人家罵的狗血噴頭,甚至還直接把人家逼的離家出走了呀!
接下來的時間里,江頤寧依舊繼續(xù)小心翼翼地照顧著陸昭風,看著他一天天好轉(zhuǎn),臉色逐漸紅潤。
她心里那塊大石頭,才慢慢放下一點點。
這天下午,天氣挺好。
陸昭風還在昏睡,但醫(yī)生說已經(jīng)脫離危險,看樣子就快醒了。
江頤寧心情稍緩,就在屋外頭搭的小灶臺那兒熬粥。
幾個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婦閑著沒事,湊在旁邊一邊嗑瓜子一邊閑聊,眼睛卻時不時往屋里瞟。
“小江,你這弟弟……長得可真俊啊!”
一個媳婦笑著打趣。
“這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比畫上的人還好看!”
“要不是一臉傷,可真真是個美男子!”
“就是就是!”
另一個接口道。
“醒了沒?多大年紀了?”
“是在部隊是當官的吧?看著就有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