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流水,轉眼林歲安五歲了。
秋收過后,像往年一樣,林三勇把仨小的送來了他們外公家,直到過年前再接回去。
五歲的林歲安,早已褪去了嬰兒肥,小臉輪廓初顯,一雙眸子清亮銳利。她身上那股超年齡的沉穩勁兒,大半要歸功于那幾乎與她形影不離的沙袋。
如今,她纖細的小腿肚上各綁著兩斤重的沙袋,手腕處也各墜著一斤。靛藍色的練功褲和袖口被特意加厚縫牢,掩蓋著里面沉甸甸的“秘密”。行走跑跳間,步伐依舊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感。
九歲的福平已初具少年雛形,身形挺拔,腿上的沙袋增至三斤,手上也各有一斤半。七歲的福安則介于兩者之間,腿上兩斤半,手上一斤二兩。三兄妹在院中活動筋骨時,沉悶的“噗噗”聲此起彼伏,那是沙袋與地面或身體碰撞的低響。
林歲安尤其引人注目。并非因為她是唯一的女孩,而是因為她那份遠超兩個哥哥的專注與韌性。
自三歲起,林歲安便多了一項“玩”的項目扔石頭。源于外公第一次給他們表演甩石鎖的靈感,她撿了很多小卵石。目標從樹樁上的印記,到隨風搖晃到樹葉,再到掛在枝頭、隨風轉動的竹編小風鈴。兩年日復一日的枯燥投擲,練就了她一雙鷹隼般的眼睛和手腕上極其精準的發力技巧。
外公今日的神色比往日更添幾分鄭重。他站在院中,目光掃過三個熱身完畢的孩子,最終落在林歲安身上。
“福平,福安,”老爺子聲音沉穩,“你們倆,繼續練‘穿花手’和‘九連環’,練夠三百遍。記住,要快,更要準,指頭尖要帶風!”
“是,外公!”兩個男孩應聲,立刻擺開架勢,手腕翻飛,帶起細微的風聲,手臂上的沙袋隨著動作微微晃動,既是束縛也是錘煉。
外公轉向林歲安,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期許:“歲安,過來。”
林歲安立刻小跑上前,沙袋束縛下的步伐依舊帶著持有的穩重。
“石子,扔了多久了?”外公問。
“回外公,兩年零三個月。”林歲安答得一絲不茍。
“好。”外公點點頭,“眼力練毒,手上的準頭也有了。但石子打的是死物,或者是不動的靶子。江湖險惡,你要對付的,往往是活生生、會掙扎、會反抗的人。光有準頭和力氣,還不夠。”
他頓了頓,看著林歲安專注聆聽的小臉:“今天,外公讓你小舅教你一套’小擒拿術‘。這不是用來打人的硬功夫,而是用來拿人、鎖人、化力的巧功夫。講究的是“嚴明,手快、心穩、力巧”!你沙袋練了力氣,石子練了眼和手,這‘小擒拿’,正好把它們串起來!而且女孩子的力氣再怎么練終究不比男子,這個最適合你。”
“修武!”隨著外公的一喊。小舅從堂屋走了出來。
“歲安,由小舅演示給你看。”小舅沒有多言,身形微微下沉,擺出一個看似松散的手勢。
“看仔細!”他低喝一聲,左手如靈蛇般悠然探出,并非直擊,而是帶著一個微妙的幅度和旋轉,五指張開又在接觸的瞬間驟然扣合、擰轉!動作快如電光石火,精準地模擬著扣住對方手腕關節瞬間。
“這一手,叫‘靈蛇探腕’!”小舅動作放緩,分解著每一個細節,“出手要快,角度要刁,五指扣下去,拇指壓這里,食指中指鎖這里,手腕要這樣擰!記住,不是用蠻力硬掰,是用巧勁鎖住他的關節,讓他有力使不出!”
林歲安眼睛一眨不眨,緊盯著小舅的手,小小的身體下意識地模仿著那扣鎖擰轉的軌跡。
“你來試試。”小舅伸出自己的右手腕。
林歲安深吸一口氣,回憶著小舅的動作,小手迅捷探出!她的動作還帶著稚嫩,角度和速度都不夠完美。但那份由投石練就的精準感和沙袋磨礪出的指力卻已初現端倪。五指扣下,指尖發力,試圖擰轉外公的手腕。
小舅手腕輕輕一抖,一股柔韌卻沛然的力量傳來,輕易就化解了她的擒拿。但小舅的眼中卻露出贊許:“指頭有勁兒!扣的位置也大致對!記住感覺,再來!要更快!更刁鉆!想象你抓的不是我的手腕,是一只滑不溜手的泥鰍!”
林歲安抿緊嘴唇,眼神更加銳利,再次出手!這一次,速度更快,手指的扣鎖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刁鉆,直取小舅手腕最不易發力的側面薄弱處。
“好!”外公站在邊上喊了一句。小舅這次沒有立刻掙脫,而是任由她扣住,感受著她指上傳來的、遠超尋常五歲孩童的力道和那初具雛形的“鎖”意。
“穩住!沉肩墜肘!力從地起,貫于指尖!對!就是這樣!”外公繼續鼓勵道。
院子的另一邊,福平福安也在努力練習著“穿花手”,動作流暢迅捷。福安偷眼瞄了一下妹妹這邊,看到小舅正手把手教著些精妙的小動作,不由得小聲嘀咕:“擒拿手?聽起來比“穿花手”有意思多了……”
福平手不停,低聲道:“專心練你的!外公說過,妹妹是女孩子,練力氣有限,現在學這個,正好!”
小舅教練林歲安三式基礎擒拿手:“靈蛇探腕”、“金絲纏臂”、“錯骨分筋”。當然,都是極其簡化,適合孩童的版本。每一式都反復拆解,強調眼到手到、借力打力、鎖而不傷的要點。
“小擒拿,重在一個“巧”和一個“拿”字。”
外公最后總結道,“練熟了,四兩可以撥千斤。但記住,功夫是護身符,不是惹禍根!以后每天,除了站樁、扔石子、再加練這擒拿手三百遍!
和你兩個哥哥對練拆招時,點到為止,不可蠻力!”
“是!外公!還有謝謝小舅舅!”林歲安響亮地回答。
小舅拍了拍林歲安的腦袋瓜就笑著說:“大外甥女客氣了,咱歲歲聰明的很,比你小舅當年強多了。”
“好了,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去了,這里不需要你了。”外公趕著小舅離開。
小舅舅跟林歲安對視了一下,吐了吐舌頭就跑開了。
外公不知從哪里找來了一把搖椅,悠閑地躺著,盯著兄妹仨在院子里揮灑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