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滿枝在院子里曬被褥,突然聽見村口鑼響。上河村里正帶著哭哭啼啼的李家族人闖了進(jìn)來:“林家嫂子,茂才這畜生罪有應(yīng)得,只求您行行好,接下這封放妻書,讓官家把這事兒了了。否則他這一支的子孫后代,可就全毀了啊!”原來李茂才被判流放三千里,李氏族人怕連累族中子弟科舉,急著來討放妻書。
【注:除族是民間行為,不具法律效應(yīng)。放妻書是官府的離婚文書,是唯一合法且有效的途徑。放妻書的作用不是撤免罪行,而是把林滿枝和子女從這個戶里移出。一旦她們不再是李茂才這戶里的人,審查時官府看新戶籍就不再自動關(guān)聯(lián)到罪犯,這就給了李家操作空間,比如把其他子弟申報到其他清白戶頭下。】
林滿枝茫然接過放妻書,來娣突然從屋里沖出來,將早就準(zhǔn)備好的戶籍文書拍在桌子上:“娘,按手印。”
當(dāng)夜,林老太把三個外孫女叫到灶間。熱騰騰的洗澡水冒著白氣,三套春霞幾姐妹的干凈衣裳搭在屏風(fēng)上。招娣伸手摸了摸衣服上的盤扣,被林老太輕輕拍開:“先搓搓耳朵后的泥!”
來娣把臉埋進(jìn)熱水里,任眼淚融進(jìn)蒸汽中。
西廂房里,林四勇正在油燈下修改訴狀。陳氏輕手輕腳進(jìn)來,放下一碗茶水,“相公,給大姐落戶的事兒……”
“已經(jīng)托林縣衙王師爺。”四勇吹干墨跡,“正好咱家后山那兩畝薄田,可以記在大姐名下。
塵埃落定后,整個老林家只有一直在縣城當(dāng)小伙計的林大山?jīng)]在,其他的大大小小二十來口人圍坐在堂屋里,商量著對滿枝母女幾個的長遠(yuǎn)安排。
二姑娘林夏雨夫妻倆在喜宴的第二天就回鎮(zhèn)上了,家里做豆腐生意,離不開他們,但是給林滿枝母女幾個留了五兩銀子。
林老頭一直默默抽著煙袋鍋子,堂屋里煙霧環(huán)繞。林歲安跟二哥林福安分坐在田桂花的兩邊。林福平和林大河擠坐同一把竹椅,不知道小聲的嘀咕著什么。大房的林春霞、林春艷,二房的林玉香、林玉鳳、林玉蘭同坐一把條凳。
林大勇林二勇坐在林老頭的下手,林老太盤著腿坐在炕尾。林三勇拿了把矮凳坐在堂屋的門口。林四勇夫妻各坐四方桌的一邊。
林滿枝母女幾個坐在林老太下邊的條凳上。
就在這沉悶的氛圍下,林老頭突然清了清喉嚨。
“我和你們娘商量了下,你們大姐和孩子們往后就住家里。”
“后院那間倉房收拾出來,先把東西都放那間竹篾房去。等秋豆收完了再在邊上蓋一間倉房。”
林老太抹著眼淚點頭:“就是苦了閨女…….這些年遭大罪了,你個犟種跟你爹一樣,這么難也不回來娘家求助。家里爹娘都在,四個弟弟也都人高馬大的,你就沒有往家里捎個信,你怎么這么狠心……”林老太越說越激動,說著話頭都偏了。
林滿枝的頭埋得更低了,現(xiàn)在的林滿枝哪里有當(dāng)年自信張揚(yáng)的樣子。
林四勇打斷了老娘的話:“現(xiàn)在大姐跟三個孩子的戶籍已經(jīng)從李家遷出來了,按律大姐已經(jīng)給了他休書,可以單獨立戶的。大姐是要單獨立戶還是就立在咱們老林家。”
林老頭斬釘截鐵的說,“落戶在咱們林家,只要我活著一天,就沒人能欺負(fù)我閨女。”
林滿枝抬起淚眼:“爹娘,我想立女戶,我這個不孝女不能再拖累弟弟們,如果你們不同意我明天就帶著三個小的離開……”
經(jīng)過一番商討,最后林滿枝還是要落女戶,林老頭林老太也就答應(yīng)了。
“來娣,盼娣、招娣她們現(xiàn)在都幾歲了,我到現(xiàn)在還不清楚孩子們的年齡。”小劉氏這個憋不住話的終于等來了開口的機(jī)會。
“大舅母,我過年了就十八歲了,盼娣今年十五,招娣過了年就八歲。”來娣輕聲回答。
就在小劉氏在想怎么這歲數(shù)差這么多的時候,林滿枝諾諾地接著說:“當(dāng)年盼娣是被李茂才打早產(chǎn)的,本來產(chǎn)婆是說以后很難有孕的,沒想到七年后又有了招娣。”
提起李茂才,老林家的人都恨不得再打他一頓。
第二天,林大勇和林二勇悶不聲響地把倉房收拾打掃了一遍。小劉氏、李氏、田氏、陳氏等幾妯娌把自己房間里多余的東西都收拾上了一份拿過去。大到桌椅板凳,小到針頭線腦。
老林家的生活也算是步入正軌,田地里的糧食今年有林滿枝母女幾個的幫忙,提早了一天全部收了上來。
林四勇也正式開始了他的教學(xué),有了來娣姐妹幾個的加入,學(xué)習(xí)的大軍壯大了不少。筆墨紙硯是不要想的了,林老頭給她們每人做了個沙盤,平時寫字練字都在沙盤上。
林來娣因為上輩子識字,她學(xué)得最快。而林歲安因為活了一輩子,精神力更強(qiáng)一些,學(xué)得也很快,但是因為最小木棍還握不穩(wěn),她還沒開始練字。學(xué)得最差的要數(shù)林福安了,一點都坐不住,經(jīng)常挨打。
一個月后,林滿枝母女四人漸漸融入了這個家,來娣姐妹幾個也都改姓了林,但名字她們沒有換。
經(jīng)過林老太的喂養(yǎng),盼娣和招娣臉色有了血色。
村子大人口多,閑言碎語也就多了,起初大家知道了林滿枝的遭遇是比較同情的。但是經(jīng)過張大娘的一番散播,一些不好聽的話也多了起來。
村口的老槐樹下,幾個婦人湊在一起納鞋底,嘴卻比針腳還碎。
“聽說了沒?那林滿枝是被男人打跑的,連生三個賠錢貨,克夫克子喲……”李嬸子啐了一口,麻繩扯得“嗖嗖”響。
“可不是,我還聽說她家大丫頭是個狠的,在原先那家,差點拿刀砍了她爹呢!”
村里的流言四起,但是老林家的人沒有多做理會。過個兩三天就會有新的其他流言出現(xiàn),老林家的這點事也沒什么好遮掩的。
林歲安終于看到了這個時代的字,跟上輩子的繁體字一樣,雖然林歲安連猜帶蒙能認(rèn)識一些,但寫是不會寫的。
林歲安一開始以為胎穿到了歷史上的古代,可是后來經(jīng)過她跟四叔的旁敲側(cè)擊了解到,前朝是李氏王朝,國號為“唐”。
唐朝極為繁榮昌盛,各國來朝。而今朝國號為“燕”,是唐朝滅亡后由一個楊姓大將軍建立,立朝已有百多年。
林歲安還找了個時間從空間拿出那本“中華上下五千年”一番翻找核對,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本應(yīng)該是北宋年間,可原本歷史上的五國時代和宋朝都沒有存在過,只有燕朝經(jīng)過百年風(fēng)吹雨打,如今像一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
了解了現(xiàn)在的歷史,林歲安的不安感也越來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