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后巷,昏黃的燈光和賭徒的喧囂從狹窄的窗口滲出,與巷子里的陰冷污穢形成鮮明對比。錢賬房一臉晦氣地走出來,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骰子,今晚他的手氣背到了家。
一個高大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堵在了他的面前。同時后面也跟著一個身影堵住他的去路。
錢賬房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摸腰間的錢袋,待看清來人只是個衣著破爛,面帶風霜的陌生漢子時,頓時惱羞成怒:“滾開!好狗不擋道!”
田修文沒有動,目光在昏暗的光線下銳利如鷹隼。“錢先生,”他的聲音低沉而穩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想和‘白爺’做筆生意。”
錢賬房愣了一下,重新打量田修文,嗤笑道:“做生意?就你?哼,白爺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東西?你能有什么生意和白爺做?莫非是討飯的新花樣?”他試圖用嘲諷掩飾突然升起的一絲警惕,眼前這人不像普通的乞丐或流民。
田修文對他的譏諷毫不在意,語氣依舊平穩:“我們有一批‘貨’,急需運往湖州。價錢,我們可以用別的方式付。”
“‘貨’?什么貨?”錢賬房瞇起小眼睛,帶著審視,“就你這身破落戶的樣子,能有什么值錢貨色?莫非是偷來的贓物?”他試圖套話。
田修文向前微微逼近一步,身體帶來的無形壓力讓錢賬房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我們的‘貨’,就是我們自己,二十八口人。”他頓了頓,觀察著錢賬房瞬間變得錯愕又鄙夷的表情,繼續拋出重磅炸彈,“至于價錢……我們可以付‘消息’的錢。關于今天下午,在碼頭倉庫,是誰幫了那個南邊來的趙姓鏢頭,打傷了‘白爺’好幾個手下,并且……我知道他們接下來可能想怎么報復。”
話音如冰錐,刺入錢賬房耳中。 他臉上的鄙夷瞬間凝固,轉為驚疑,繼而是一絲難以掩飾的慌亂!這件事是白爺剛剛嚴令查辦的,極為丟面子,知道的人極少!這個陌生人怎么會知道?還知道得這么清楚?難道下午那個突然殺出的高手就是他?!
“你……你……”錢賬房的聲音有些發干,小眼睛滴溜溜亂轉,重新急速評估著田修文的危險性和話語的真實性,“你知道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田修文臉上露出一絲近乎冷酷的笑意:“我不但知道,我還可以是‘白爺’的人。我們只求一條生路。二十八個人,一條船,到湖州。對于‘白爺’來說,不過是順水人情。而我能提供的‘消息’……以及未來或許能派上的用場,”他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
“其價值,遠超過那點船資。請錢先生代為稟告‘白爺’是順手賺個人情得個幫手,還是非要跟我們這些無足輕重,但或許知道得有點多的人拼個魚死網破,由‘白爺’定奪。”
這番話軟中帶硬,既點明了自己手握籌碼(情報和武力),又給出了合作的選擇,最后那句“魚死網破”更是隱隱的威脅,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錢賬房臉色變幻不定,內心飛速盤算。他貪財,但更惜命,也更懂白爺的脾氣。這事若是瞞而不報,日后被白爺知道自己與知情人接觸過……后果不堪設想。若是報上去,或許能得個推薦之功,反正決定權在白爺手里。這伙人看起來確實只想逃命……
“……你在此等候!”錢賬房最終咬牙道,“哪里都不要去!我這就去稟報白爺!若是敢耍花樣……”他惡狠狠地瞪了田修文一眼,轉身急匆匆地沒入了夜色。
最終,“白爺”同意見面。在一處隱蔽的倉庫里,林四勇和田修文面對了這位面色陰沉的碼頭霸主。
白爺剔著牙,瞇著眼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番,才慢悠悠開口:“錢先生說,你們有點我想聽的東西?說說看。要是值不了老子一條船,哼……”
田修文上前一步,抱拳行禮,不卑不亢地說道:“白爺,在下田修文。昨日午后碼頭倉庫,與您手下兄弟起沖突的那位,是南邊‘義興商號’的趙鏢頭。他們丟失的那批貨,是二十匹上等蘇錦,用桐油布包裹,藏在干貨箱底層,貨箱上有‘永昌記’的暗標。”
白爺眼神微動,但不動聲色:“就這?這他娘老子早就知道了!值得你換二十八個人的船票?”他語氣充滿不屑。
田修文深吸一口氣,繼續道:“白爺消息靈通,自然知道貨。但您可知,那趙鏢頭并非孤身一人。他們商號吃了虧,不肯干休。除了明面上的趙鏢頭,他們還派了另一路人,共四人,由副鏢頭帶領,扮作行商,昨天已抵達灣頭鎮,住在鎮西的‘悅來客棧’地字丙號房和丁號房。他們的目的,并非硬搶,而是打算暗中查清貨倉位置和看守情況,然后……”
田修文頓了一下,“他們打算在兩天后的夜里,趁漕幫兄弟交接班的空檔,放火制造混亂,聲東擊西,再趁機潛入倉庫,能拿回多少就拿回多少,拿不回的,也要燒掉,絕不讓白爺您痛快到手。”
白爺聽到這里,身體微微前傾,眼神變得銳利起來。這放火和具體行動計劃,確實是他還不知道的。他沉吟片刻,手指敲著桌面:“悅來客棧……地字房……放火……有點意思。但這消息,頂多值半條船。”
田修文心中一緊,知道關鍵時刻來了。林四勇在一旁接口道:“白爺,我們已是山窮水盡,實在拿不出銀錢。這消息若能讓白爺您避免一場損失,甚至反將一軍,價值應不止于此。我們只求一條生路。”
白爺嗤笑一聲:“生路?老子這里的規矩,消息歸消息,船錢歸船錢!看在你們還算懂事的份上,給你們折個價。這消息,抵一百五十文一個人的船錢!你們二十八口人,原價起碼一貫一人,現在嘛……就算你們一共二十兩銀子!沒有銀子就別想上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