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藥庫里，李麻子用長指甲剔著牙縫里的肉屑，隨手將嚼碎的骨頭丟到角落。那里蜷縮著兩個不滿十歲的藥童，正餓狼般撲向那點殘渣。

“趙三爺，您瞧瞧這批新到的’藥材’。李麻子踢開腳邊的麻袋，露出個面色青紫的女童，“昨兒試了新方子，才灌了半盞就蹬腿了。”

趙三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掰開女童眼皮，“眼珠子還清亮，能入藥。”他忽然咧嘴一笑，黃黑的牙齒間還沾著午間的肉絲，“比上個月那些餓脫相的下賤貨強多了。”

油燈將兩人的影子投在藥柜上，扭曲如惡鬼。李麻子從袖中掏出一本冊子，舔著手指翻頁：“這個月丙字號又死了三十七個，按老規矩，骨頭磨粉當‘虎骨’賣，五臟喂狗…….”

“少跟老子報賬。”趙三突然揪住李麻子衣領，腐臭的唾沫星子噴在他臉上，“那批童女血為何少了三罐？”

門外突然傳來瓦罐碰撞聲，李麻子猛地推開趙三，油燈照出他猙獰的面容：“誰？”

一只瘦骨嶙峋的夜貓竄過。兩人對視一眼，突然爆發出夜梟般的笑聲。

“趙三爺，說起來，這次有個‘好貨’……得您親自驗驗。”李麻子摩挲著下巴說。

“哦？李主事這么上心，莫不是想多分一成？”

李麻子搓了搓手，聲音壓得更低：“丙七房新來的丫頭，叫林大丫，七歲，手腳麻利，認藥的本事不輸老藥工。”

趙三瞇起眼：“聰明的丫頭好啊！越聰明的丫頭，心頭血越靈驗。陳大人家的公子……不是正需要‘醒腦湯’么”

李麻子搖頭，靠近了一點：“她不一樣，她懂‘百草辨性’，連霉變的當歸都能分出來。若是讓她發現咱們的‘調包賬’……”

趙三的臉色驟然陰沉，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短刀：“你是說，她可能已經察覺了？”

李麻子忽然踹翻藥柜，瓶罐碎了一地。外間立刻傳來窸窣的跪地聲。“都滾遠點！”他朝門外吼完，轉頭對趙三賠笑：“這些賤民，比狗都不如。”

“目前應該是有懷疑，那雙眼睛太會提溜轉了。那丫頭雖然才七歲，但是手上功夫不錯，我們可以先從那兩個小的下手。特別是那個叫紅丫的，才兩歲特別的鮮嫩。初七，知府需要的那心頭血我準備就拿她的。”李麻子繼續低聲說。

“這次給那人多賞一壺藥酒，這次推薦的人非常的好。不是說最近斷臂每晚疼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嗎？你再觀察兩日，不行就讓那丫頭來戊字號幫忙，正好新到的銀刀……缺塊磨刀石。我們安濟坊不需要聰明的，聰明人就該都歸西。”趙三說完自己還哈哈哈大笑。

“三日后監院大人初五要來查賬。”李麻子甩上門，震得墻上鐵鏈嘩啦作響，“這次要親查藥庫。”李麻子把賬冊拍在血污斑斑的臺面上，震得旁邊陶罐里的眼球上下浮沉，“這月的‘損耗‘得做漂流些。”

趙三嗤笑一聲，刀尖戳進賬冊紙頁：“又是那套’時疫暴斃‘？上回你報三十七個，可西郊道觀只收了二十具尸首，”他突然揪住李麻子衣領，“剩下十七個娃娃的賣身銀，喂狗了？”

油燈噼啪爆響，墻上的影子如惡鬼在撕咬。

李麻子掰開趙三的手指，指著賬冊虛報的“三十七人”：

“二十具賤骨頭送去煉丹，換二百兩。”

“三個伶俐的賣給人牙子，得六十五兩。”

“兩名女童送去城外，得四十兩。”

特殊條目：丙七房紅丫，預定十一月初七取心頭血，折銀五十兩。

“剩下十二個……”他忽然壓低聲音，“監院大人要走了。”

李麻子將發霉的陳藥倒進陶盆，“這些摻進明日賑災藥里，喝倒三十個不難。”

趙三的刀尖在“林大丫”的名字上打了個轉，“監院見不得聰明人，尤其這種能識文斷字的。初五那日，安排她來戊字號，讓她‘失足’跌進石灰池。”

“這事你看著辦。本來我是想拿那大的來試藥的，這幾天在飯食上都給她下藥了，現在就先停了讓她們死個痛快，真是便宜她們了。”說完李麻子又像瘋了一樣哈哈哈大笑。

墻角鐵籠里突然傳來抓撓聲。趙三暴怒地踹向籠子，里頭瘦成骷髏的男孩發出幼獸般的哀鳴。

“吵什么！”李麻子竟笑著掏出塊糖糕，“想吃嗎？”

男孩拼命點頭。

“張嘴。”

當孩子仰頭的瞬間，李麻子將整包砒霜倒進他喉嚨：“下輩子投胎記得賤命，不配吃甜食。”

男孩的抽搐聲里，趙三舔著刀上的血：“石灰池太便宜那丫頭，不如…….”他猛地扯開東墻黑布。

三具孩童骨架懸在鐵鉤上，肋骨刻滿符文。

“新制的‘七巧鎖魂釘’，正缺個主魂。”趙三的瞳孔映出骨架空洞的眼窩，“初五那日，當著監院大人的面……現拆現用，豈不痛快？”

兩人喉間滾出夜梟般的笑聲。他們沒發現地窖頂棚的通風口處，半張慘白的臉正死死咬住拳頭。

林歲安一點都不知道有兩個人在商量怎么讓她們姐妹消失了。

自今日在庫房那邊看到的賬冊，林歲安綜合下也知道了，安濟坊里面的這些管事在做不法勾當。應該說是買賣孩童的勾搭，而且不全是活著賣出去的，死掉的都能拆開了賣。多么駭人聽聞的消息，這是一個怎樣的人間煉獄。不知道那個每月來查賬的監院大人有沒有參與其中。

林歲安在看到那個冊子后，在回草鋪的路上，就跟紅丫認真叮囑了幾遍，一定不能讓她們離開自己的視線。如果有人要帶她走，就用石子扔對方。把當初自己裝石子的皮袋現在給了紅丫。袋子里面裝了五顆石子。

林歲安現在不能坐以待斃了，既然知道那李麻子跟趙三都不是好東西，要先下手為強，先把他們倆給滅了。

她一夜都沒怎么睡踏實，腦子里已經有了大概的計劃。接下來就是盡快來實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