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崔老夫人還不能發怒,若發怒不就相當于承認了六郎的確不能生育?
盛漪寧又再度看向剩下的幾個舅母。
崔老夫人眼皮直跳,趕忙道:“冬宜,今日你是父親壽宴,都待在我房里算怎么一回事?帶著孩子們去前院吧。”
崔氏也生怕盛漪寧又鬧什么幺蛾子,趕忙扯著她的衣袖往外走,“母親說的是。我們該去給父親賀壽了。”
盛漪寧只得將目光從其他舅母身上離開。
雙方都有些淡淡的遺憾。
只有崔氏母女驟然松了口氣。
“一個沒定親的姑娘家,整日將能不能生掛嘴邊,還要不要名聲?”
崔氏一邊拽她走,一邊冷聲斥責。
盛漪寧敷衍道:“母親說得是。我再也不說舅舅們能生了。”
崔氏:?
……
崔家前院賓客滿座,皆是玉京權貴。
崔老太爺高坐明堂上,須發盡白卻依舊精神矍鑠,不斷有官員上前給他敬酒賀壽。
崔氏帶著兩個女兒上前,行了跪拜大禮。
“女兒給父親祝壽,愿父親春秋不老,福壽永昌。”
盛漪寧和盛琉雪跟在崔氏后頭,緊接著也給崔老太爺賀壽。
宴上賓客們的視線都瞬間匯集在了兩人身上。
“武安侯夫人怎多了一位女兒?”
崔氏時常帶著盛琉雪赴宴,京中夫人們都認得她們,此刻見著一旁面生的盛漪寧,便有人感到疑惑。
但很快,就有熟識的人為她解惑。
“那位想必才是武安侯府真正的千金。”
“什么?那琉雪小姐呢?”
崔氏寵愛盛琉雪,恨不得將天底下的好東西都捧到她面前,所以這些年帶著盛琉雪出門應酬,只字不提她的養女身份。
盛琉雪也一直以武安侯府千金自居,久而久之,旁人還以為她才是崔氏嫡出的千金。
但盛漪寧聲勢浩大地回府之后,崔氏費盡心思想要為盛琉雪淡化的養女身份,不可避免地被人再度提及了。
“她啊,其實是武安侯夫人當思女心切,收的養女。”
“原來是個解悶的玩意。”
方才還疑惑的夫人們都面露恍然。
宴上無趣,夫人們難得見著新面孔,都紛紛談論起盛漪寧的事跡。
“那位盛大小姐可了不得,聽說她師承神醫谷,剛下山就救下了重傷的太子殿下,還是裴太傅親自送她回府的呢!”
“豈止呢!前兩日,宮中不斷有賞賜送入武安侯府,我尋人打探了下,才知道那滿滿當當的東西,都是皇后娘娘與淑妃娘娘賞給盛大小姐的。聽聞她與齊王有婚約,想來是好事將近了。”
“不愧是武安侯府嫡長女啊,即便養在山野,也依舊儀態端方,頗有崔氏貴女的風范。竟是將侯夫人養在身邊多年的那位都比下去了。”
然而這時,席間有人嗤笑了聲。
“這盛大小姐便是處處勝過那養女又如何?最要緊的婚事,還不是被那養女奪了去?”
眾人循聲看去,就見說話的正是顧夫人。
玉京有裴顧崔謝四大百年世家,底蘊深厚,比燕氏皇族建朝還要久遠。
這位顧夫人正是顧家如今的當家主母,也是宮中顧貴妃的長嫂。
不止顧家對宮闈消息靈通,其他宮妃的家眷也對此有所耳聞。
“聽說皇上很賞識盛大小姐,本要為她與齊王賜婚,可齊王竟然抗旨了!他不愿娶盛大小姐,執意要娶那養女,為此還挨了板子呢!”
“嘶,當年盛大小姐豁出命為齊王擋刀,淑妃親自承諾的婚事,如今齊王竟然反悔了?他寧肯娶個養女,也不娶盛大小姐,當真是把人家姑娘的顏面按在地上摩擦,說是忘恩負義也不為過,難怪皇上動怒罰他。”
“盛大小姐乍然聽聞齊王與養妹定情時,還愿顧全養妹名節,許她側妃之位,愿意姐妹共事一夫呢,如此賢良大度,可偏偏,齊王被那養女迷了心竅,非她不娶!”
便是在場的夫人們,也沒有幾個愿意為夫君納妾的,但用看兒媳的眼光看盛漪寧,她們無不滿意。
“娶妻娶賢,當如盛大小姐。”
“倒是那個養女,勾引未來姐夫,與人私定終身,一副上不得臺面的小妾做派,也不知道齊王怎會眼拙,瞧上了她?”
說這些話的人未必是真心為盛漪寧鳴不平,大多是站在崔氏對立陣營,借此抨擊齊王與崔氏一族。
但賓客們議論的聲音很快便傳到了崔家人耳中。
崔冬宜臉色難看,攥著杯盞的手都在用力。
盛琉雪更是面色慘白,“娘……”
盛漪寧倒是怡然自得地聽著。
前世她聲名狼藉,齊王悔婚娶盛琉雪,旁人都說他們是天作之合;如今她名聲好,他們倒是被罵成了忘恩負義的奸夫淫婦。
“冬宜,你與淑妃此事做的不妥。”
一直闔著眼假寐的崔老太爺,忽然睜開了宛如鷹隼般的雙眸,看向了崔氏。
崔冬宜在崔老太爺面前態度恭敬,“爹,這是齊王的意思。”
盛琉雪也不敢像在崔老夫人面前那般同崔老太爺撒嬌,此刻有些害怕地躲崔冬宜身后,悶不吭聲。
崔老太爺倒是沒瞧她一眼,而是對崔冬宜道:“齊王任性,你們也任由他胡鬧,觸怒圣顏?如今琉雪的名聲你也聽到了,她,若為齊王妃,才是害了齊王。”
崔家扶持齊王,老太爺自是處處以齊王為重。
不過也就是因著影響到了齊王名聲,若是如前世那般,盛琉雪醫術名滿玉京,而她聲名狼藉,崔老太爺是不會對這樁婚事有半點不滿的。
崔冬宜暗瞪了盛漪寧一眼,覺得都是她當日在柔儀宮,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胡說,琉雪才會面臨今日這般流言蜚語。
“皇帝不喜崔家人時常入宮,過兩日,你入宮與淑妃商討,順從圣意,讓齊王求皇上為他與漪寧賜婚,以此挽回名聲。”
崔老太爺這話不帶半點商量的余地,就是直截了當地告訴崔冬宜該如何做。
盛琉雪著急不已,紅著眼眶發問:“外祖父,那我呢?”
崔老太爺神色冷冽地瞥了她一眼,對于這個拖累齊王名聲的外孫女并無好感,“漪寧能容得下你,你若安分,可為側妃。若不知足,哼。”
后面的話他并未說完,但久經沙場之人,一個眼神便裹挾著無盡殺意。
盛琉雪縱使心底萬般不甘,可此刻也被崔老太爺的眼神嚇得不敢再說話。
崔家外祖母和舅舅表哥們都寵她,唯獨這位外祖父,對她十分冷漠。
盛漪寧始終眉目低垂,看起來溫順嫻靜的模樣,但聽到崔老太爺的話,心下也有些擔憂。
她好不容易與齊王撇清干系,還讓他與盛琉雪背下所有罵名,可不希望因崔老太爺這一番話,功虧一簣。
不過……
她抬眸看了崔冬宜,見她面色沉著,應當不會輕易放棄好不容易為盛琉雪謀來的好前途。
如此她靜觀其變即可。
果然,很快崔冬宜就道:“父親,琉雪如今的名聲只是一時的。待到明日宮學選拔她奪得魁首,才名滿玉京,還有人敢說她不配為齊王妃?”
崔老太爺眉眼松動,卻也只是淡淡瞥了盛琉雪一眼,“她只是侯府養女,并非崔氏血脈,身份不比漪寧。”
說到底,崔老太爺更希望,齊王妃與崔家有親,便是日后登臨后位,也能眷顧崔氏一族。
崔冬宜也清楚這點,急忙道:“琉雪雖是養女,但自幼養在我身邊,與崔家兒郎也自小要好,她對崔家的感情,比漪寧要深。”
見崔老太爺審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盛漪寧終于開口:“母親,你怎知,漪寧對崔家的感情就不如琉雪妹妹?我與外祖父見面的機會雖沒有琉雪妹妹多,可我的身體里,卻流著和外祖父一樣的血!無論何時何地,血脈相連,無法割舍,這是什么感情也無法取代的!”
崔老太爺看向她的目光中倒是多了幾分贊賞。
顯然,盛漪寧的話都說到了他心坎上。
他便是如此認為的,血緣親族才是最穩固的紐帶,什么感情,虛無縹緲,人心瞬息萬變,無法捉摸。
盛琉雪見一向難以討好的外祖父竟然欣賞盛漪寧,更加著急了,可偏偏,這種場合不是她掉幾滴眼淚撒撒嬌就能解決的,只能寄希望于崔冬宜。
崔冬宜攥緊拳頭,忽地下定決心般道:“爹,其實琉雪也有崔氏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