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云霍打量目光輕輕落在這個素來同他不親近的大女兒身上。
原本見到他就怒目而視的小丫頭,如今瞧著似懂事了些。
想到京中近些日子,對于他發妻死后不足一月就將外室從鄉下接回本就頗有微詞。
若今日一事傳出去,必然要落得個苛待嫡女的名頭。
當今圣上最重禮儀孝道,若是被圣上知曉,免不了一通訓斥。
權衡利弊之下,云霍點了頭:“那就按霜兒說的辦,免得旁人說我將軍府為事不公。”
劉姨娘暗自咬牙,面上只能強撐體貼:“老爺都這么說了,那妾身便讓院里丫鬟都過來。”
銀針的確出自絳雪軒,既抵賴不了,就只能先籌謀一步。
“嗯。”云霍點頭默認,面上怒容逐漸散去。
云霜降掃了眼疾步離開的錦繡,不緊不慢落座,等待銀針血跡顯現。
時間逐漸流逝,絳雪軒的丫鬟們都已盡數到齊,顧玦塵那邊也有了動靜。
“公子!”藥童驚訝地將藥碗遞到男子面前。
只一眼,就讓顧玦塵身子僵住。
銀針上顯露出的褐色印記,像是一記耳光狠狠打在他臉上。
方才的義憤填膺信誓旦旦,這一刻都成了笑話。
自藥童出聲時,云霜降目光就朝對面落去,此刻將男子反應盡收眼底,她嘲弄一笑:“顧公子,如何?”
女子聲音嘲弄,讓顧玦塵只覺臉頰分外火熱。
之前說的話在腦中不斷回想,讓他羞憤地不敢朝她望去,語氣僵硬:“有血跡,沒換過。”
云霜降故作釋然一笑:“既如此,顧公子是否該對我道歉?”
顧玦塵蹙了蹙眉,這件事的確是他武斷。
只是他怎么都沒想到,居然真是絳雪軒的銀針。
那為何笙雪同他哭訴時,偏不提及此事,只一口咬定是云霜降故意為之?
疑問在心底盤旋,顧玦塵只覺得心煩意亂。
他暫時壓下情緒,起身朝對坐之人拱手:“還請云大小姐原諒在下方才武斷,愿奉上一枚養心丹聊表歉意。”
養心丹是顧玦塵自行研究的養身藥丸,如同這藥的名字所言,是護心之物,最適合身弱的人。
云霜降知曉養心丹一丹難求,顧玦塵能拿出一枚送給她,算是真心道歉。
藥童將瓷瓶交于青竹。
云霜降暗自掃過一旁母女臉色,自是捕捉到劉姨娘在聽見養心丹時,臉上一閃而過的煩躁。
看來彈幕所言的中毒暴斃,或許跟她有關?
云霜降壓下心中猜想,意味深長地看向對面:“東西我便收下了,只是有必要提醒顧公子一句,不要太相信旁人所言,想必公子聰慧,能明白我這話的意思。”
顧玦塵眉頭緊蹙,這才抬眼看向對面唇角始終掛著淺淡微笑的女子。
他目光下意識朝一旁望去,雖然極快收回。
可還是被一直注意她的云笙雪察覺。
“大姐姐,你這話是在懷疑,是我同玦塵哥哥說你壞話了嗎?”
見她眼淚說來就來,云霜降挑了挑眉:“我何時說是你,你這般著急開口,莫不是做賊心虛?”
話落就見對方一噎。
云霜降率先收回目光,朝屋外瞧了瞧:“劉姨娘,連主子的東西都不仔細檢查,傷了人的丫鬟,合該亂棍打死才是。”
院外站著的丫鬟們瞬間臉色蒼白,一個個搖搖欲墜,好似下一秒就會嚇暈過去。
而其中一人的臉色,最是慌亂。
劉姨娘心下一緊,不忍道:“何至于亂棍打死如此,發賣出去便是。”
“怪不得這府中下人皆稱贊劉姨娘心善,只是這下人傷了主子,按照家規就該亂棍打死,若這次輕輕揭過,豈不是讓人覺得將軍府沒了規矩,下人也壯了膽子敢暗自欺辱主子?”
云霜降句句有理,饒是巧舌如簧的劉姨娘,一時間也找不出借口。
“父親,您說呢?”
云霜降扭頭看向云霍,言語間透出幾分尊敬。
云霍本還覺得這個大女兒心性太過狠戾,但方才那些話也并無道理。
細細想來,劉姨娘管家這幾個月,府中下人的確比以前多有懈怠。
“老爺……”
劉姨娘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云霍出聲打斷:“那就按照霜兒說的做,把人抓出來。”
護衛聽命行事,立即去丫鬟堆里抓人。
一聽到要被亂棍打死,之前收買的丫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就朝屋內幾人喊去:“銀針是二小姐身邊翠珠拿的,我是被姨娘安排替罪的啊!”
劉姨娘沒想到這丫鬟居然臨死反撲,當即起身怒斥:“還不將人拖下去!當真是我平日太過仁慈,縱的你們胡亂攀扯!”
護衛們一時沒了主意,只得將目光投向云霍。
云霜降低眸沒開口,拿起茶盞抿了一口。
就想看看原身這個爹爹會做出什么選擇。
云霍就算再傻,再五大三粗不懂婦人家的門道,此刻也能看得明白,這件事真相究竟如何。
眼下,他自是保全心上人。
“拖下去,亂棍打死!”
聽到這話,云霜降并不意外,心底早已清楚他會這么說。
只是心口沒由來的掠過一絲痛楚,想必是來自云霜降。
是啊,自己敬重的爹爹如此包庇他人,怎么可能不痛心?
她低頭苦澀一笑,敏銳察覺到斜對面從她身上掠過的目光。
自那丫鬟慌張開口時,顧玦塵就看明白了一切,那股好不容易撫平的羞憤,又開始在心中流淌。
在聽到云霍冷聲欲要掩蓋過去時,他視線不自覺朝對面坐著的瘦削身影望去。
看著她臉上一閃而過的苦澀,顧玦塵心底對云笙雪升起幾分失望,同時心底對云霜降多出一分憐惜。
“既然將軍府要處理家事,顧某也不便多留,改日再來給將軍診脈。”
顧玦塵丟下話就帶著藥童快步離開,臨走前一眼都未曾給云笙雪。
望著男子快步離開的背影,云笙雪心底那股危機感抵達頂峰。
她咬緊牙惡狠狠瞪了眼云霜降。
賤人!
等綁定上后,我一定要你死的比蘇昧還要慘!
云霜降自動忽略那道怨毒目光,輕咳兩聲:“父親既想息事寧人,女兒受些委屈沒什么,只是還請父親能撤掉霞光院外看守,允許女兒自由出入將軍府。”
云霍眉頭皺起,顯然不打算答應。
云霜降瞇了瞇眼,先一步道:“父親若是不答應,明日京中傳言,怕就不是父親所希望聽到的。”
“砰。”茶杯摔落飛濺,云霍臉色鐵青甩袖怒斥:“逆女!你這是在威脅你的父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