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宅,花廳
沈羨落座下來,正在靜靜品茗,打量著家具陳設(shè),一邊思量起裴慎其人。
河?xùn)|裴氏,不屬五姓七望,但也是頂尖郡望,只不過裴仁靜一支乃是庶出。
就在這時,忽而傳來一串嘩啦啦的珠簾聲響,不多時,就見裴慎與張儼從里廂進(jìn)來,儒雅面容之上見著繁盛笑意。
“慕之,你可有段時日沒到府上了?!迸嵘鬟M(jìn)入廳堂,面帶笑意地看著沈羨,熟稔道:“上次給你說的那張紫衫弓,這都兩三天了,怎么才過來?”
這兩三天,眼前少年當(dāng)真是干的好大事。
沈羨道:“裴兄,我此來卻有事相詢?!?/p>
沒必要繞圈子。
裴慎見狀,心頭了然,說道:“請至?xí)繑⒃??!?/p>
沈羨道:“聽聞裴兄和金沙幫幫主相熟?”
如果他不是縣尉之子,那么可能就要夜探金沙幫,然后激起一陣龍爭虎斗,但江湖人物面對官府,僅僅就是一句話的事。
無非是他不想直接給金沙幫幫主遞條子。
他懷疑金沙幫背后真正的話事人就是裴慎。
裴慎心頭一愣,道:“這…這是怎么一說?”
摸不準(zhǔn)沈羨的心思,難道沈縣尉要動金沙幫。
是了,最近金鱗幫被官府清剿,留了不少營生份額,他摸不清情況,暫時就沒有讓金沙幫中人亂動。
沈羨單刀直入說道:“聽說金沙幫幫主最近得了一葫蘆丹藥,我修煉武道,想要求購幾顆,此事還請裴兄幫忙。”
裴慎一時默然,或者說,心頭難免泛起嘀咕。
沈羨道:“丹藥,我可以以原價基礎(chǔ)上浮動二成購買,還請裴兄代為遞話給金沙幫幫主。”
當(dāng)然他也可以直接以勢壓人,但終究不體面。
裴慎聞言,壓下心頭疑惑,笑道:“慕之這是說的哪里話?你我乃是同學(xué),什么買不買的,我讓人和金沙幫說一聲,讓他送過來?!?/p>
這相當(dāng)于間接承認(rèn)了自己和金沙幫有關(guān)系。
“只要幾顆赤精丹,再有一顆大還丹和一顆小還丹?!鄙蛄w開口道:“主要是赤精丹,能否盡量多勻一些?!?/p>
迎著裴慎疑惑目光,沈羨解釋道:“此事要不了多久,應(yīng)該就會傳開,父親大人前些時日為了克制妖邪,以先天武者精血勾畫符箓?!?/p>
裴主簿在縣衙當(dāng)中,估計已經(jīng)知曉了。
裴慎肅然起敬,正色道:“沈伯父為了縣中安危,以自身精血勾畫符箓,這赤精丹,我定然幫著要來幾粒。”
沈羨道:“也不能難為了人家,需要多少銀子,我都可以購買?!?/p>
裴慎見眼前少年堅持,暗道一聲可惜,沒有讓其欠上人情,道:“那我和金沙幫說說?!?/p>
兩人敲定此事,裴慎笑道:“我那張弓,慕之等會兒幫我看看。”
沈羨見麻煩了裴慎,也不好直接走人,說道:“我這兩天剛剛突破武道修為,正好試試?!?/p>
此舉,也是向裴慎展示一下高價值。
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
老爹以后如果主政谷河縣,不可能不需要幫手,裴仁靜此人是個很好的副手。
裴慎聞聽此言,心頭更是驚訝莫名。
武道修為又有精進(jìn)?
兩人說著,來到練功房,裴慎向沈羨展示那張紫衫木打造的紫衫弓。
沈羨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目光。
……
……
待沈羨從裴宅回來,已是午后時分,剛剛回到院中,就見織云和繡月似是在和人說話。
“薛姑娘,你怎么來這兒?”沈羨問道。
薛芷畫笑了笑,道:“你父親已經(jīng)將相關(guān)卷宗和訊問情況遞送過來,本想和你商議,不想你不在家中?!?/p>
沈羨道:“剛剛是去辦了一些事,現(xiàn)在已經(jīng)辦妥了。”
薛芷畫也沒有刨根問底,道:“明日,你就隨我進(jìn)神都吧?!?/p>
沈羨點了點頭,道:“《治安策》已經(jīng)寫好,等會兒還請薛姑娘斧正一二?!?/p>
他在《治安策》中不僅提及了妖魔,還隱晦提及了世家門閥,對于這些,他通通有方略規(guī)制。
薛芷畫道:“明日,你我就可出發(fā)前往神都,如以騰云之速,后天一早兒就可到神都,這兩天可以想想見到天后以后,說什么?!?/p>
沈羨面色一整,點了點頭。
薛芷畫說著,進(jìn)入廳堂,道:“我先看看《治安策》。”
沈羨這會兒返回書房,將疊好的簿冊札子,轉(zhuǎn)身遞給薛芷畫。
薛芷畫接過札子,凝神閱覽,隨著時間過去,清冷玉顏上先是怔怔,而后倏然轉(zhuǎn)。
足足看了半個時辰,薛芷畫抬眸看向那少年,難以置信道:“這都是你寫的?”
這是一個只有十五歲的少年郎寫出的東西?
老成謀國,字字珠璣。
“《治安策》,只是大體方略,內(nèi)涉細(xì)節(jié),還需面陳于天后?!鄙蛄w道。
一本策疏寫的再好,但想要落實,仍需要具體細(xì)微的操作。
薛芷畫道:“人言,策士不出家門,便已知天下之事,真想知道你這都是從哪兒來的許多奇思妙想。”
沈羨道:“還請薛姑娘提點一二見天后的注意事節(jié)?!?/p>
薛芷畫點了點頭,道:“天后還好,雖然允許自薦,但也有試官之制,終究要量才錄用?!?/p>
沈羨瞬間明了其意,道:“在下并非那種袖手空談,不通實務(wù)之人,不會讓天后失望?!?/p>
試官制度,就是先試試才干,如果蒙蔽圣聰,只怕還有秋后算賬。
薛芷畫笑了笑,道:“只是擔(dān)心你沒有經(jīng)驗,你既有底氣,那我就放心了。”
可以說,經(jīng)過先前從下人之口得知沈羨堅持婚約之后,薛芷畫對眼前少年的觀感更甚以往。
二人敘完話,沈羨又詢問了一下大景朝廷方方面面之制。
大景朝廷的財政來源和沒有仙武超凡力量的古代王朝沒有什么兩樣。
租庸調(diào)制,收天下百姓賦稅。
而后,沈羨又詢問三教中人的立場。
“上清大教,包羅萬象,丹器符陣,靈植鑒寶,御獸驅(qū)傀,乃至醫(yī)卜星象,琴棋書畫,可以說都有涉獵,我等勛貴子弟,很多都拜入上清大教?!毖飘嫿忉屃艘痪?,叮囑道:“也會收妖修,這些并不是妖邪,你以后莫要罵錯人了?!?/p>
提到最后,麗人忍俊不禁。
沈羨也笑道:“妖邪,重在一個邪字,如果彼等秉持正道,那就并非妖魔?!?/p>
薛芷畫目帶激賞,贊同道:“是這個意思?!?/p>
此刻,四目相對,麗人眸光瀲滟,顧盼流波,沈羨目光如炬,并未躲閃。
僅僅過去了三息,薛芷畫將略微幾許慌亂的目光瞟向一旁,平穩(wěn)的聲音略帶著幾許故作鎮(zhèn)定的平靜:“你…你還有什么要問的?!?/p>
沈羨道:“太清難道都是鶴守道人那樣不問蒼生,只求長生逍遙的道人?”
薛芷畫端起一旁的茶盅,輕輕抿了一口,說道:“太清沒有善惡,只有不近人情,但你知道的,漠視……”
沈羨沉聲道:“漠視,有時候,就是在作惡。”
薛芷畫聞言,輕聲道:“我也是要說這個。”
沈羨點了點頭,轉(zhuǎn)而又詢問了下玉清門人的做派。
兩人敘話,不知不覺就是夜至三更,薛芷畫這才回去歇息。
而沈羨則是交待給織云和繡月,讓她們二人照顧好虞青嬋,并向縣衙中署理公務(wù)的老爹通傳。
一夜再無話。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薛芷畫和沈羨并未耽擱,直接相伴出了谷河縣城,騰云駕霧前往洛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