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河縣城,縣衙
翌日一大早,天光大亮,絲絲縷縷的晨曦照耀在庭院中,官署中的官差開始陸陸續續上值。
劉縣丞也邁著四方步,進入后衙廳堂,面對迎上前來的幾位司曹佐,笑著打招呼,待到落座下來。
司戶曹佐湊上近前,在一旁壓低了聲音,道:“大人,昨天沈縣尉一夜未歸,也并未回家。”
劉縣丞放下手中的茶杯,說道:“先前,我已聽明府提及過,這次的妖魔氣息強大,十分難對付,只怕沈斌一行兇多吉少了。”
司戶曹佐笑道:“那我谷河縣,以后緝捕盜賊,可就少了一個大將。”
劉縣丞點了點頭,說道:“沈斌這人雖然食古不化,但還是有點用的,不過,如其殉職,可見妖邪氣焰滔天,我會上請明府,再增設一名縣尉,佐掌文事,我會向縣令全力保舉于你。”
司戶曹佐心頭大喜,說道:“贊府,我這乃是胥吏出身,何德何能?”
下方戶、倉、功三曹的司曹佐,臉上皆是現出艷羨的表情。
身為不入流的胥吏,如何能夠比得上有品階的九品縣尉。
劉縣丞向著神都方向拱了拱手,道:“如今太后用人不拘一格,選賢舉能,張司佐未必沒有機會。”
下方的一個衙役近前,拱手說道:“贊府,沈縣尉回來了。”
“傷亡如何?”劉縣丞起得身來,迫不及待問道。
那衙役道:“未見有人受傷。”
“這……”劉縣丞面色驚疑不定,而就在這時,從隔壁的值事房中,裴仁靜和兩個書佐,也進入廳堂。
“明府,方才聽衙役說,沈縣尉回來了,我們去迎迎。”裴主簿看向劉縣丞道。
劉縣丞回轉過神,臉色陰沉下來,說道:“正好去問問那妖邪究竟除去了沒有。”
或許是壓根沒有找到那妖邪,等會兒他定要興師問罪。
而沈斌和趙朗和李彥已經回到了官衙前廳,落座下來,衙役奉上香茗。
劉縣丞道:“沈少府這是除妖歸來了?”
沈斌放下手中茶盅,說道:“劉贊府,妖魔受到重創,短時間已無力害人。”
“不知是何等妖邪作祟?”劉縣丞面色不變,笑問道。
裴主簿同樣凝眸看向沈斌,心頭涌起陣陣好奇。
“乃是一只三頭蛇妖。”沈斌道。
說著,吩咐外間候著的衙役:“將毒蛇蛇首給劉贊府看看。”
說著,兩個衙役帶著兩個麻袋,打開來時,陣陣血腥之氣撲鼻而來,三角狀的蛇頭上密布著惡心的肉瘤,猙獰可怖。
劉縣丞胖膩的臉龐,肥肉跳了跳,只覺心驚膽戰,連忙道:“拿走,趕緊拿走!”
他只怕晚上要做噩夢。
“沈少府,你什么意思?拿這等骯臟穢物,到官衙是要做什么?”劉縣丞臉色陰沉,喝問道。
沈斌淡淡一笑,道:“看劉贊府方才的事情,似乎不怎么信。”
“本官如何不信?這么多人隨行,你豈敢慌忙功勞?”劉縣丞憤憤說著,然后忽而想起什么,問道:“不是三頭蛇,為何只有兩只頭顱?”
沈斌道:“方才不是和贊府說了,那妖魔受了重創,逃之夭夭了。”
劉縣丞聞言,頓時得了發作機會,說道:“這樣兇焰滔天的妖魔,如何能夠讓其逃脫?”
沈斌說道:“劉贊府,倉曹那邊兒的銀子,也沒有撥付夠,這次有幾個弟兄受傷,劉贊府先把銀子湊齊吧。”
劉縣丞聞言,一時間被堵在原地。
沈斌道:“妖邪善于幻化,蠱惑人心,可能已經潛入縣城,想要拿下,需要更多人手,劉贊府也不想縣中鬧得人心惶惶吧?”
因為薛芷畫事先有交待,暫時不透露自己的到來,所以沈斌也樂得如此。
唯有劉縣丞犯下更多的錯漏,朝廷問罪之時,才無可辯解。
這會兒,裴主簿道:“贊府大人,谷河縣大局安定要緊。”
劉縣丞聞言,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
……
沈宅
就在沈斌和劉縣丞在博弈時,沈羨也和薛芷畫,騎馬回返沈宅。
“薛大人,這邊坐。”沈羨一邊邀請著,一邊兒吩咐小廝阿信給薛芷畫上奉香茗。
薛芷畫看向那少年,問道:“早上時候說,你要將這小說連載在報紙上?”
“是的,在下打算辦一份報紙,其名谷河日報,主要是宣揚俠義之道。”沈羨將自己的想法道出。
薛芷畫放下手中茶盅,道:“俠義之道?”
“現在天下妖魔肆虐,侵擾蒼生,多少仙道中人,只顧自己修煉,卻對黎民百姓受苦視而不見,谷河湯湯,禾黍蔥蔥,天下仙道中人功過,自有人心和天道評說。”沈羨道。
可以說,他此舉無異于開天辟地大事件前的《新青年》。
薛芷畫道:“你要以谷河日報激發天下道人斬妖除魔之念?”
眼前的少年,竟有這般宏圖大志?
當真是懷揣著一顆赤子之心?
待想起先前在青羊觀中的那首詩,心頭暗道,的確是一顆俠義之心。
沈羨拱了拱手,說道:“只是這樣大的事,僅憑沈某一人,恐難抵御各方勢力的插手。”
薛芷畫聞言,面色頓了頓,道:“讓我想想。”
這是想讓她暗中護持的意思。
要不要參與這種事?
本以一個世家貴女的下意識心態,多半是不想惹麻煩。
但薛芷畫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昨日的那鶴守道人。
薛芷畫啊,薛芷畫,如果連這點麻煩都不愿意擔,與那位鶴守道人有什么兩樣?
還有什么資格以天下蒼生為念?
薛芷畫面色變幻了下,目光愈發堅定,說道:“此事我可以參與。”
沈羨道:“盈利可以給薛姑娘一半。”
他不白占人便宜。
薛芷畫道:“我幫你,悉出一番公心,盈利你自己留著就行。”
薛國公家良田萬頃,而她不在意這些錢財。
沈羨道:“姑娘還是收一些,否則難以堵住有心之人的嘴。”
“那我就收一成。”薛芷畫道。
“四成。”
“三成。”薛芷畫笑了笑,說道:“我不缺銀錢,況且此事主要出力在你,再多我就不參與了。”
沈羨點了點頭,道:“那薛姑娘到時候可以多在官面上給予方便,爭取有一天,這張報紙可以暢銷于大江南北。”
或許將來可以做成大景的兩報一刊?
薛芷畫啞然失笑道:“大景疆域何其廣袤,天下十五道,數千州縣,想要暢行整個大景,只怕不容易。”
沈羨道:“事在人為罷了。”
薛芷畫好奇問道:“你想在報紙上印刷什么?”
沈羨氣定神閑,說道:“連載小說,介紹安州乃至整個谷河的物價和風土人情,再有一些笑話,詩詞,至于盈利之點,可以為縣城中的酒樓、商鋪打廣告,嗯,就是廣而告之,吸引百姓前去購買。”
薛芷畫聞聽此言,眼前一亮,道:“我怎么沒有想到?”
本來以為眼前少年不過一時熱血,沒有想到,竟有這般奇思妙想,她倒是小覷于他了。
沈羨道:“商道即人道。”
這就是后世人道洪流集體智慧下的結晶,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乘其便利。
此方世界仙道或許發達,但在人道諸體制的發展上,還處于莽荒時代。
修仙,只要一日不成仙,就離不開人道。
仙人,你也不能虛空造物啊。
圣人,他猜也造不出手機。
“說的好。”這會兒,一道渾厚儒雅的聲音響起,帶著幾許贊賞之意。
沈羨循聲望去,發現不是旁人,赫然是林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