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是個什么地方?
是熔爐,是戰(zhàn)場,更是個講究集體榮譽,生死與共的團體。
一個人的英雄主義固然可貴,但能把一盤散沙捏成一塊鐵板的人,才是真正的寶貝。
王全勝這小子,就是這塊寶貝。
張長功的腦海里,閃過這兩個月王全勝的點點滴滴。
這小子訓練成績不是最頂尖的,五公里越野跑不過二班那個飛毛腿,射擊比不上李忠誠穩(wěn)定,格斗技巧也只能算中規(guī)中矩。
可偏偏,整個三班的魂,似乎都在他身上。
從幫沈才疊豆腐塊,到射擊場上主動請求加練。
他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用最恰當?shù)姆绞剑阉腥藬Q成一股繩。
這種本事,不是訓練能練出來的,是骨子里帶的。
張長功甚至覺得,王全勝現(xiàn)在干的,就是一個副班長的活兒。
可惜了,軍事素質(zhì)要是再拔尖一點,新兵訓練一結束,他拼了命也得把這小子要到自己手底下。
但這事兒,變數(shù)太多了。
新兵下連,看的不只是訓練成績,還有各種看不見摸不著的門道。
第二天,連部通知所有班長開會。
會議室里煙霧繚繞,嗆得人睜不開眼。
一連連長李興兵坐在主位,手指一下下敲著桌面。
“時間不早了,廢話不多說。新兵訓練快到考核期了,各班的好苗子都篩選一下,提前報上來,團里要挑人。”
話音剛落,各個班長就爭先恐后地開了口。
“報告連長!我一班的周大牛,五公里武裝越野十七分半,全營第一!”
“我二班的孫猴子,一百米移動靶,五發(fā)四十八環(huán),天生的神槍手!”
“我四班的趙鐵柱,家里三代鉗工,槍械分解結合比我都快,是塊搞技術的料!”
……
李興兵聽著,不時點點頭,在筆記本上記下幾個名字。
輪到張長功時,他清了清嗓子。
“我三班,李忠誠,隊列標兵,射擊成績優(yōu)秀。”他先報了最穩(wěn)的一個,然后話鋒一轉(zhuǎn)。
“但我要說的,是另一個兵,王全勝。”
會議室里安靜了一瞬,所有人都看向他。
張長功沒賣關子,把昨天靶場上發(fā)生的事,簡明扼要地復述了一遍。
他沒有添油加醋,但那種一個班同進同退的氣勢,通過他低沉的嗓音,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一個人強,不算強。能讓一個班都變強,才是真的強。”
張長功最后總結道。
李興兵敲桌子的手指停了下來,他抬起眼皮。
“這個王全勝,軍事成績怎么樣?”
“報告連長,中等偏上。”張長功回答得不卑不亢。
“中等偏上……”李興兵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腦子活,會帶兵,是個好兵苗子。成績雖然不是頂尖,但下到野戰(zhàn)部隊,絕對夠用。”
說完,他便示意下一個班長繼續(xù)。
會議一直開到傍晚,就在李興兵宣布散會時,他忽然叫住了張長功。
“長功,你留一下。”
等會議室里只剩下他們兩人,李興兵遞過來一支煙,自己也點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才緩緩開口。
“你班上那個沈才,最近怎么樣?”
來了!
張長功心里一動,面上卻不動聲色。
“報告連長,剛開始有點城里兵的少爺脾氣,有點刺頭。不過最近在王全勝的帶動下,改變很大,訓練刻苦多了,也知道什么是集體榮譽了。”
他這話說得極有水平,既點出了沈才的轉(zhuǎn)變,又順帶把功勞安在了王全勝頭上。
李興兵滿意地點點頭,吐出一口濃白的煙霧。
“那就好。這事,你知道就行了,別往外傳。”
張長功心里門兒清,立刻立正。
“是!請連長放心!”
這根本不算什么秘密。
沈才那小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前段時間還請了兩天假,說是家里來了人,誰信?
八成是家里的大人,過來看望順便打點關系來了。
軍人世家出來的子弟,下來鍍個金,太常見了。
張長功掐滅煙頭,趁熱打鐵。
“連長,你看王全勝這小子,要是以后有機會提干,能不能拉到咱們連來?”
李興兵看了他一眼,笑了。
“你倒是會挑人。這事八字還沒一撇呢。不過,要是真有那天,我?guī)湍銧幦 !?/p>
“謝謝連長!”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張長功心滿意足地走出連部。
回到三班營房外,訓練場上的口號聲依舊震天響。
王全勝他們幾個果然還在加練,汗水濕透了軍裝,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精壯的肌肉線條。
沈才趴在射擊位上,據(jù)槍的姿勢已經(jīng)有模有樣。
張長功走過去,看他打完一輪,過去檢查靶紙,五發(fā)子彈,雖然環(huán)數(shù)不高,但總算都上了靶。
“不錯,有點進步。”他難得地夸了一句,然后目光轉(zhuǎn)向王全勝。
“行了,今天就到這兒,都滾回去洗漱睡覺。”
“是!”眾人如蒙大赦。
解散前,張長功走到王全勝身邊,蒲扇般的大手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兩下,什么也沒說。
但眼神里卻帶著一股意味深長的笑意。
那一晚,王全勝躺在硬板床上,翻來覆去,久久不能入眠。
班長那兩下,拍得不重,但里面的意思,在他心湖里激起千層浪。
他一個重生者,太懂這種無聲的語言了。
這絕不僅僅是表揚,更是一種信號,一種暗示。
自己這幾天帶著全班共同進步的舉動,顯然是被上級看在眼里了。
張長功這個粗中有細的班長,肯定在某些場合,為自己說了好話。
在這個年代的軍隊里,想要出人頭地,光靠軍事過硬還不夠,必須得有人賞識你,愿意拉你一把。
王全勝沒有想太多。
上輩子的風浪讓他明白一個最樸素的道理。
你只管埋頭種地,至于天會不會下雨,那是老天爺?shù)氖隆?/p>
只要自己把能做的都做到極致,機會這東西,總會自己找上門來。
班長那兩巴掌里蘊含的欣賞,是催化劑,不是定心丸。
真正的對決,還沒開始。
光陰荏苒,三個月的新兵訓練,在無數(shù)個汗流浹背的日夜里,轉(zhuǎn)瞬即逝,終于到了釋放所有能量的時刻。
新兵連摸底大考核,開始了。
考核前夜,三班的營房里氣氛肅殺。
張長功背著手,在通鋪間來回踱步。
他停下腳步,環(huán)視著一張張被太陽曬得黝黑的年輕臉龐。
“三個月!九十天!你們從老百姓,變成了兵!但變成什么樣的兵,是騾子是馬,就看明天了!”
“這次考核,是你們新兵生涯的最后一道坎,也是最重要的一道!成績拔尖的,去哪兒?去偵察連!尖刀里的刀尖,全團最光榮的地方!出去提個偵察連的名頭,都能橫著走!”
“那成績最差的呢?去后勤農(nóng)場享福!天天跟豬打交道,聞著豬糞味兒,混吃等死!”
“老子問你們,你們想不想去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