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陷入了詭異的寧靜。

一群不久前還伶牙俐齒、靈氣逼人的少年少女，此刻正流著口水啃手指的、追著影子嗷嗷叫的、試圖用鼻子嗅出花來的……形態各異，憨態可掬。

大人們也未能幸免，蹲在地上數螞蟻的、把石子當糖豆往嘴里塞還嘟囔“真甜”的，比比皆是。

智慧村，頃刻間成了“至慧村”——至憨至慧。

唯有古長遠一人獨立于這片“祥和”的傻氣之中。

他的目光，卻死死黏在村口那面矗立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古老石碑之上。

腦海中，那名為《武道真解》的玄奧經文如清泉流淌。

“原來如此……老人說的‘仙人緣’，并非虛言……”他喃喃自語，心頭火熱。

這《武道真解》雖不能直接讓他吸納靈氣、踏上仙途。

卻為他打開了另一扇窗，任何功法武技在其面前，似乎都變得有跡可循，易于領悟。

就在他沉浸于這突如其來的悟性提升時——

咻！咻咻！

天際盡頭，一道道流光劃破長空，攜帶著沛然靈壓，由遠及近，瞬息而至。

華麗靈舟緩緩降下，舟首立著十余位氣息淵深的修士，袍袖飄飛，仙風道骨。

為首的是一位面容清癯、目光如電的中年道人，身著太極道袍，氣度威嚴，正是太武仙門七峰之——太極峰峰主，清虛真人。

他本是帶著例行公事的淡然前來，準備接收智慧村這一屆的“優質生源”。

然而，當他那銳利的目光掃過下方村莊時，臉上的淡然瞬間碎裂，化為了極致的愕然與……茫然。

預想中靈氣盎然的仙苗們不見蹤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群……

呃，正在努力與自己的手腳或身邊物件進行深度交流的癡傻孩童？

還有那些舉止怪異的村民？

清虛真人身后的弟子們更是目瞪口呆，使勁揉著眼睛。

“這……這是何等……別致的歡迎儀式？”清虛真人修道百年，自認見多識廣，此刻卻也詞窮了。

智慧村年年出天才，今年這畫風突變得也忒離譜了！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最終，定格在了場中唯一一個站得筆直、眼神清明的少年身上——古長遠。

破舊的粗布衣裳，洗得發白，在這群“天才”和光鮮的仙人映襯下，顯得格外扎眼，卻也格外……正常。

“你，”清虛真人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指向古長遠，“此間發生了何事？為何眾人……皆是如此形態？”

古長遠心頭一緊，但早有準備。

他臉上立刻擠出幾分恰到好處的后怕與茫然，指著那面石碑，聲音都帶上了顫音：“回…回稟仙師，是…是那石碑！剛才突然放出光芒，照到了所有人，然后……然后他們就……就都變成這樣了！”

他演技算不上精湛，但配合眼前這超乎想象的場景，以及他那“全村唯一正常人”的身份，竟顯得格外有說服力。

“石碑？”清虛真人目光一凝，看向那面古樸石碑，眉頭緊鎖。

他認得這碑，乃太武祖師當年所留，只是其上內容玄奧，非有緣者不得窺見。難道……

“光芒照了所有人，為何你無事？”清虛真人目光如電，再次射向古長遠。

古長遠縮了縮脖子，露出一副“我也很無奈”的表情，老實巴交地回答：“可能……可能是因為我以前就比他們聰明吧？”

清虛真人：“……”

他看看周圍一群流口水的“原形”，再看看眼前這個雖然資質看起來平平無奇但至少眼神清亮的少年，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矮子里拔高個，這也是個“高個”啊！

最終，清虛真人無奈，施展神通仔細探查了全村，確認再無第二個清醒的正常孩童后，只得大袖一卷，將古長遠攝上靈舟。

“此子心性尚可，……此番變故仍能保持靈臺清明，也算難得。”清虛真人對弟子吩咐道，算是為只帶一人回去找了個理由。

然而，當他在舟上以秘法探查古長遠的根骨資質時，那眉頭皺得幾乎能夾死蒼蠅。

“五行駁雜，靈竅淤塞……這資質，未免也太過……平凡了。”清虛真人心中暗嘆，智慧村今年真是撞了邪了！

靈舟破空，不多時便抵達云霧繚繞、仙鶴啼鳴的太武仙山。

主峰太武殿內，新任掌教沈妙玄聽聞清虛真人的回稟，愣是半晌沒說出話來。

沈妙玄一襲月白云紋道袍，身姿窈窕，面容清麗絕倫，宛如九天玄女落凡塵，只是此刻那雙剪水秋瞳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智……智慧村，全村……皆癡傻了？”她櫻唇微張，反復確認。

清虛真人苦笑點頭，并將古長遠那套“石碑發光”的說辭復述了一遍。

“石碑……大智若愚……”沈妙玄喃喃自語，似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閃過一絲明悟與驚異，“祖師手札確有提及，村口石碑乃其親手所立，名喚‘大智若愚碑’，蘊藏機緣，非大智慧或大愚鈍者不可觸發……莫非竟與此事有關？”

她抬眸，目光落在殿下垂手而立、顯得有些局促的古長遠身上。

神識微動，悄然探查。

下一刻，沈妙玄那傾國傾城的俏臉也是微微一僵。

這資質……何止是平凡，簡直是……墊底中的墊底啊！

仙門雜役的資質恐怕都比他強上幾分。

消息很快傳開。

太武仙門七峰（太極峰、兩儀峰、四象峰、八卦峰、掌教所在的太武峰，以及超然物外的縹緲峰和……名聲在外的道德峰）。

除了這太武峰、不同世事的縹緲峰和沒人想搭理的道德峰以及本就在場的太極峰。

其余四峰峰主聽說清虛真人今年從智慧村只帶回來一個弟子，頓時都坐不住了。

智慧村的苗子！

哪怕只有一個，也值得搶啊！

霎時間，數道強橫神識掃過主峰，紛紛落在古長遠身上。

古長遠只覺自己像塊砧板上的肉，被來回審視。

然而，那些神識來的快，去的更快。

“呃……掌教師妹，我兩儀峰近日修煉資源緊張，此子……還是讓與其他峰吧。”兩儀峰峰主的神識率先退去，語氣尷尬。

“我四象峰近日也無暇教導新弟子……”

“八卦峰今年名額已滿……”

不過片刻，方才還蠢蠢欲動的三位峰峰主，紛紛找借口溜之大吉。

殿內一時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清虛真人面無表情，沈妙玄揉了揉光潔的額頭。

古長遠站在下面，心里跟明鏡似的，卻只能繼續裝鵪鶉。

最終，沈妙玄輕嘆一聲，美目流轉，看向了七峰中最偏僻、也最……奇葩的那個方向。

“罷了。”她聲音清冷，帶著一絲無奈，“將他送往道德峰吧。”

“啊？”清虛真人一愣，“道德峰？那八個……”他及時剎住了話頭。

沈妙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對著清虛真人傳音道：“青玄師叔祖一脈，總不能一直那般……清閑。也該給他們找點事做了。況且，八個奇葩收一個廢柴……嗯，倒也般配。”

言下之意：誰都別想躺平！

于是，古長遠的仙門歸宿，就在這充滿嫌棄和無奈的氣氛中，被一錘定音。

廢柴配奇葩，也不知道是哪一峰更倒霉一點。

古長遠低眉順眼，心里卻默默盤算開來。

道德峰？

聽著就很有道德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