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逸塵興高采烈地為凝光和申鶴互相介紹時,申鶴的眼眸微微低垂,視線落在了自己剛剛被逸塵松開的手腕上。
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他掌心溫暖而干燥的觸感,以及被他帶著穿梭于人群時那份不容置疑的力道。
然而,這份溫暖和力道,在他看到凝光的那一刻,便毫不猶豫地松開了。
就像松開一件無關緊要的、甚至可能妨礙到他奔向另一個人的物品。
一種極其細微、卻無比清晰的刺痛感,伴隨著空落落的涼意,從手腕處悄然蔓延開來,絲絲縷縷地滲入心間。
這種陌生的情緒讓申鶴有些無措。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在意這個。師弟見到熟人,上前熱情打招呼,放開她的手,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嗎?
可是……心里那點莫名的難過,卻真實地存在著,沉甸甸地壓著,讓她原本因為來到陌生環境而略微緊繃的身體,似乎更僵硬了幾分。
申鶴下意識地收攏了手指,指尖輕輕摩挲著手腕上那仿佛還帶著余溫的皮膚,試圖驅散那點不合時宜的涼意和失落。
當逸塵向凝光介紹她,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親近與驕傲時,她只是依照禮節,淡淡地報上自己的名字,便不再多言。
目光也只是平靜地掠過凝光那華麗奪目的身影,并未多做停留。
比起這位天權星大人,她更多的注意力,還是無法控制地停留在身旁那個笑得沒心沒肺的黑發青年身上,以及……那份突然消失的牽絆。
凝光與逸塵又寒暄了幾句,言語間透著熟稔與某種無形的牽絆。
申鶴靜靜地站在一旁,仿佛成了一個安靜的背景板,周身的清冷氣息似乎比剛才更加濃郁了幾分。
直到逸塵再次轉過身,臉上依舊掛著燦爛的笑容,毫無察覺地問道。
“師姐,你怎么不說話?是不是這里人太多不舒服?要不我們再去別處逛逛?”
申鶴抬起眼眸,看向他毫無陰霾的眼睛,沉默地搖了搖頭。
“……無礙。”
她的聲音依舊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只是默默地將那只被松開的手,悄然藏回了寬大的袖袍之中,緊緊握住。
仿佛這樣,就能握住那一點飛快消逝的、屬于他的溫度。
片刻后,凝光與逸塵又閑聊了幾句,她瞧著逸塵那副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寵溺,很是自然地抬起纖纖玉手,輕輕摸了摸逸塵柔軟的黑發。
凝光的動作自然無比,仿佛這只是長輩對晚輩、或者上位者對極為賞識的下屬一種慣常的嘉許與親近。
“好了,”
凝光收回手,
“待會兒我還有個不得不去的應酬,便先失陪了。你既回來了,就好好帶你師姐逛逛這璃月港,盡一盡地主之誼。”
“若是銀錢不趁手,只管記在群玉閣的賬上,自有人會處理。”
說完,她對申鶴再次禮貌性地微微頷首,便轉身,裙擺搖曳,在一眾悄然出現的秘書隨從的簇擁下,款款離去,留下一個高貴優雅、令人難以忽視的背影。
而站在原地的申鶴,靜靜地看著凝光離去,視線卻不由自主地、緩緩移到了逸塵剛剛被撫摸過的頭發上。
那柔軟的黑發,因為剛才的觸碰,似乎還微微翹起了一小縷。
一種極其陌生而強烈的情緒,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臟。
那不再是之前淡淡的失落和難過,而是一種更加清晰、更加尖銳的……不開心。
非常,非常,不開心。
不開心到……她那雙常年握槍、能輕易劈開魔物的手,指尖微微發癢。
不開心到……她看著逸塵那顆毫無所覺、還在傻乎乎望著凝光背影的腦袋,腦海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個念頭:
想……把某個人的頭……按在地上……狠狠地……敲擊三下。
這個念頭如此突兀,又如此強烈,讓她自己都怔了一下。
申鶴下意識地收攏手指,指節微微泛白,仿佛在極力克制著什么。
逸塵回過頭,正想繼續他的游玩大計,卻敏銳地感覺到身邊的師姐似乎……有點不對勁?
雖然申鶴臉上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清冷表情,但逸塵就是能感覺到,她周圍的氣壓好像變低了,好像有點……不開心?
他撓了撓自己被凝光揉亂的頭發,湊近了些,仔細看了看申鶴的臉,疑惑地問。
“師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還是不喜歡這里太吵了?”
申鶴抿著唇,沒有回答,只是視線又飛快地掃了一眼他的頭發。
逸塵順著她的目光,也摸了摸自己的頭發,眨巴著眼睛,努力思考。
忽然,逸塵像是靈光一閃,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聲!
“師姐!你是不是也想摸我的頭啊?”
他湊得更近,幾乎把腦袋伸到申鶴面前,語氣無比大方慷慨。
“哎呀,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想摸就直說嘛!等晚上回去,回到咱們房間,我給你摸個夠!隨便摸!現在大街上人這么多,不太好意思嘛!”
他完全誤解了申鶴不開心的點,還以為她是羨慕凝光的行為,自己也想要同樣的“待遇”。
“至于現在——”
逸塵一把抓住了申鶴藏在袖中的手腕,仿佛剛才松開她只是個小插曲,熱情絲毫不減。
“——我們先繼續去玩吧!前面好像有雜耍!快去看看!”
手腕再次被那溫暖有力的手掌包裹,那股因凝光而起的冰冷不悅,竟奇跡般地又被這股熟悉的暖流沖散了大半。
申鶴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又抬眼看了看逸塵那副“我真聰明猜對了”的得意表情,心中那股想要敲碎地磚的暴戾念頭,不知不覺消散了。
她被逸塵拉著往前走,目光卻再次落在他黑發蓬松的頭頂。
……好吧。
那就……等回去再摸。
現在,先跟他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