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玉京皇城北宮門口。
難以計數的士兵面色凝重,如今宮門戒嚴,他們不會放任何可疑的人進入皇宮。
一名侍衛眼尖,看見了不遠處慢慢走來的人影。
那是一抹讓人難以察覺的白衣,她就是分明站在你面前,除非她想,否則你也是難以瞥見仙顏的。
少女有著令人艷羨的如月光般的銀白長發,在太陽下熠熠發光,好似天地間的一株純凈真蓮。
侍衛愣愣的看著少女,耳旁炸響了佛寺的鐘聲,仿佛九天上的女菩薩下凡,帶起陣陣梵音,可這股感覺是矛盾的,因為若是細看,少女竟是頭戴蓮花冠,身著青白鑲金的道袍。
佛?道?皆為慈航普世的手段罷了。
但少女最引人矚目的地方,是在那張漂亮的天地失色的臉上,竟然有著一塊素凈的白布遮掩了少女的眼。
她是個盲人?
無人知曉。
少女提著手中的黑布籠子,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殿門前,拿出了一雕花白玉牌,其上刻了一個偌大的綰字。
侍衛急忙恭敬的接過,隨后難以置信的道:“綰......綰殿下回來了!?”
少女聲音空靈,道:“去通稟,我要見父親。”
琉璃王朝三皇女,慈航宮首徒蘇幼綰,修道有成,今日歸家。
琉璃王朝這一代共有五名龍嗣,四男一女,其中最受寵愛,也最為特殊的便是這三皇女。
她出生的時候,城內的佛寺,盡數響起了梵音之鐘,未央的夜晚天邊陡然劃過一抹璀璨的金霞。
第二日,無數修佛的門派便趕到了宮內,皆想收她為徒,甚至其中還有萬佛宮的長老。
彼時整個王朝最強的只是堪堪五境的國師,若是尋一座強悍的佛寺作為后盾,琉璃王朝自然能迎風而漲,所以最優的選擇定然是萬佛宮。
但皇帝不舍幼女,便以她尚且年幼為理由,讓眾僧等待七年,等到蘇幼綰知事的年紀,讓她自己抉擇去哪座佛寺。
其實眾人都知道,等到七歲,三皇女大約就要入萬佛宮,做那萬人之上的佛女了。
也正因為此事,三皇女在整個王朝的地位極為崇高,哪怕是作為太子的大皇子,想要見自己這個三妹一面,也難如登天。
可事情妙就妙在。
七歲那年,三皇女要抉擇去哪里修佛的時候,小女孩兒眉頭一皺,輕聲道:“幼綰不想剃頭,幼綰覺得沒有頭發不好看。”
人間的這三千煩惱絲,卻成了她求道路上最大的掣肘。
萬佛宮也犯了難,不過他們很快商議好,帶發修行也未嘗不可嘛。
破例而已,又不是沒破過。
事情就在要定下的時候,有一人到來了,那是慈航宮的一位真人,她只說了一句話。
她說。
“宮內的那位要收徒。”
萬佛宮的長老也只回了一句:“可是慈航宮主?”
真人搖頭:“是那位。”
于是萬佛宮的人道了句佛號,轉身便回了山門。
沒人知道真人口中的那位是誰,只道,萬佛宮本來打算碰一碰慈航宮主,卻聽見那位的名號,便不敢搶蘇幼綰了。
七歲的蘇幼綰道:“跟隨那位修行,需要剃發嗎?”
“無需剃發,成年也可嫁人。”
小女孩兒點了點頭:“我是個女孩子,總歸是要嫁人的。”
自這以后,琉璃王朝少了一位三皇女,多了一位慈航宮小師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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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游過燈會嗎?”
夏憐雪搖了搖頭。
她是個被遺棄孤兒,寒水真人當年下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發現了在襁褓里面的她,自那以后便把她帶上山修行,山上清冷,自然夏憐雪就從未游過燈會。
路長遠又問:“有興趣嗎?”
夏憐雪又搖了搖頭:“公子,這即便我有興趣,此時也不是游燈會的時候。”
自兩人來到湖畔起,就有無數的目光散落在兩人的身上。
多數是好奇路長遠身份的,夏憐雪為妙玉宮的真傳,怎么會無緣無故的站在一個男人的身后,這男人多半有些不同于常人的地方才是。
路長遠又道:“那你吃不吃糖葫蘆,我看那邊有賣冰糖葫蘆的。”
仙子銀牙輕咬,捏著自己的衣角:“公子!”
以前那些目光放在她身上,她只會笑笑不說話,但現在她修為盡失,就好像火烤螞蟻般令人難耐。
她恨不得找個地方鉆進去。
“兩位,可是在尋船只游湖。”一位打著扇,穿著青白綢緞的年輕公子走上來搭話:“燈會馬上開始了,花魁小姐會在湖中央的畫舫上獻舞,若是兩位還未找到船只,不若與我同行?”
“好啊。”路長遠一笑:“這王城好心人真多。”
年輕公子也笑:“王城是這樣的,熱心百姓很多的。”
很快,一座畫舫就到了岸邊,年輕公子合起扇子:“兩位請吧。”
舫內竟早就擺上了酒菜,路長遠倒也不客氣,直接趁著夏憐雪沒注意,將仙子也拉進了畫舫內。
不多時,畫舫慢慢的往湖中央駛去,遠遠的,有一座更大的畫舫已經停留在了湖中央,看來那便是花魁的船了。
路長遠懶散的靠著:“還沒請教公子的名諱?”
“家中行四,蘇落秋。”
夏憐雪愣住了,蘇姓是皇姓。面前的人說自己行四,也就是說。
“原來是四皇子。”
蘇落秋搖頭:“凡間的皇子,當不得什么真,路先生給面子與我同乘一船是給我面子。”
路長遠道:“你知道我是誰?”
“老祖宗沒說,只是跟我說,想活命就得抱緊您的大腿。”
夏憐雪眨巴著眼睛,聽的云里霧里。
她想起之前路長遠同她說,不知道就問,能回答就會回答她,所以也就啟唇:“老祖宗是誰?”
蘇落秋苦笑:“就是那位賣面的老婆婆,不過她老人家一般不認我們這群不肖子孫就是了。”
夏憐雪瞪圓了漂亮的眼睛,轉過頭看向路長遠:“你認識那位老婆婆。”
路長遠笑著點頭:“對啊我沒和你說嗎?”
“你沒說。”
“有可能是我忘記了。”
“你不是說第一次來那里吃面?”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她居然在城角開了個面館。”
夏憐雪深吸一口氣,有點氣鼓鼓,她還把自己的私房錢拿出來了呢:“那你還裝模做樣的點個素面。”
路長遠沉默了一下,道:“我本就與她不是太熟,實際上不算這次也就只見過一......兩面吧,如果她真的給我們吃素面,那就說明,那點交情是真沒了。”
點的是素面。
試探的是對面還記不記得他路長遠。
世情薄,人情惡。
雨送黃昏花易落。
世間的感情,本就絲毫不牢靠。